第十章(第3/3页)


  “那你?……”
  “我……”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出现了难堪的冷场。窗外的雨下得更大,雨点打在院角的梧桐树上,响着烦嚣而又单调的噪音。
  “门门,”小月说话了,“这是你的事,你决定哩。”
  门门痛苦地站起来,说:
  “你还有什么话吗?”
  “没有了,还是那句话:你拿主意。”
  门门走到了门口,说:
  “我走啦!”
  “走啦!”
  门门从屋檐下钻进了雨际,头上、身上立即湿淋淋的了。院子里的水潭上,出现着无数的水泡。凸了,破了,再凸了,再破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变化。雨越下越大。
  第三天,小月得到了消息:门门要和那个秦家的外甥女相亲了。小月正吃着饭,筷子突然停住了,冲进屋里,一腔的怒火,看见什么也不顺眼;病牛在牛棚里叫着,叫得是那么难听,她走过去,拿拌料棍对着牛头狠狠搕打,骂道:“让你叫!让你叫!”
  她饭没吃完,就恹恹地来到渡口,闷坐在小船。这当儿,老秦叔在河对岸喊船,等船撑过去,老秦叔身后还站着一位漂亮的姑娘,她当下心里就“别别”地跳: “这一定是老秦叔的外甥女了,她真的就来了呢!”老秦叔一步跳上船来,那姑娘却试了几次,没有敢跳。老秦叔便使劲把船往岸头靠,叫着:“不要怕,用力跳!”那姑娘越发窘得一脸通红。末了,还是小月把竹篙伸过去让那姑娘抓了,连拉带扯地接到船上。一上船,那姑娘悄没声儿地笑笑,就坐在船舱里一动不动了。她长着一副瓜子脸,白皮嫩肉的。一双水色大眼,笑的时候,那细细的眉毛就飞扬开来;一笑过,眼皮低下去,双眼皮的皱折就显得特别宽。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衫子。下身是一条深黑色裤子,鞋光袜净,那领口、那袖口都紧紧地扣了扣了,包裹得不露出一点肉来,身后垂一根长蛇似的辫子。
  老秦叔一脸得意,站在船头解开衣服敞风,对小月说:“小月,你还不认识我这外甥女吧!娟儿,这就是小月,一个村的。”
  小月“嗯”了一声,见那女子又是一笑。
  “小月,我这外甥女好吗?”
  小月点着头,将竹篙“咚”地一声插在船尾下的水里,船忽地冲出了一截。小月撑上一篙,又忍不住拿眼儿去看那姑娘,不想两人目光就相碰了,小月没有动,那姑娘却忙低了脸儿。小月在心里说:真是个好女子!人材儿,脾性儿,好像都是哪本书上描写过的。她今日果真就去门门家相亲吗?
  等船撑到岸,老秦叔和那姑娘走了,她又呆呆地瞧了好一会儿那姑娘的背影。
  中午,小月回到家里,特意穿上门门送的那件白尼龙高领衫,又重新梳了头,想:“去门门家,看看门门怎么相亲的!”但心里又想:“那姑娘回去,门门一定是要送的,他们少不了还要再坐我的船呢。”
  果然,吃过中午饭,门门送那姑娘去过河,小月为他们撑船。门门并不和那姑娘坐在一起,一个在船尾,一个在船头。那姑娘几次想说些什么,都没有张口,只是假装着看起河水出神。门门呆呆地看一会儿那姑娘,又呆呆地看一会儿小月,注意到小月换了那件高领衫。小月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了,想寻着趣话儿逗逗,一时又寻不出个词儿。船载着三个尴尬人儿,泊泊地向前移动。
  船到了彼岸,那姑娘跳下去,向门门告别,门门回应着,又默默地回到船上,让小月渡回村。
  谁也没有想到,门门竟没看中那姑娘。
  老秦不可思议,就把门门臭骂了一通,问:
  “人家是走没走相,还是坐没坐相?是鼻子没长到地方,还是眼睛斜了小了?”
  “长的确实好。”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一下?”
  “配不上。”
  “她配不上你呀?”
  “我说的是互相配不上。她要像小月就好了。”
  “说这话就该罚你一辈子打光棍!吃了五谷想六味,这山看着那山高!哼,你小子没吃过没老婆的苦头呢,等到时候了,揭起尾巴是个母的,你都想要哩!”
  门门并没有生气,笑吟吟地,倒给老秦鞠了个躬。
  第二天一早,他竞背了粮袋和铺盖到抽水站工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