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3/4页)


一家人在桌上吃饭,饭中,西夏提起见到朱所长的事,说“看样子派出所不捉蔡老黑了。”娘立即反对提说他:“提起他我黑血都翻哩!”西夏说:“其实蔡老黑并不坏。”娘说:“我不管他想干啥哩,他拿石头做码儿,我就恨他!”西夏见娘这么说,也不敢把省城来信的事说出来。吃完饭,娘去洗锅了,西夏双手在桌上支了下巴,看着子路,说:“娘让你把菊娃领走,你愿意不?说实话!”子路说:“这要看菊娃去不去哩。”西夏说:“我问你愿意不愿意?”子路说:“你不是说你愿意吗?”西夏说:“我只问你!”子路说:“都愿意了我就愿意。”西夏说:“但我告诉你,她去了,不能住在咱家,咱可以给她寻个地方。”子路说:“这当然。那你可以过一段日子去看看她。”西夏说:“哟哟哟,那你就不要去看她了?!”子路嘿嘿作笑,西夏说:“你放心吧,能让她去,能不让你去?就是不让你去你就真不去了?天底下最难防的是偷情!那我就郑重地告诉你,必须以我那儿为主,十天八天了,你过去照顾照顾她,但不能在那儿过夜。”子路说:“瞧我那本事!”西夏说:“那也是!你就是背着我有那事,我能感觉得来。”子路说:“是吗?你去镇街的时候,我去杂货店里了一趟,可能就犯错误了,你感觉感觉?”竟在桌下拉起了西夏的脚,把鞋脱了,放在自己的腿根。西夏拿眼瞪着他,后来就嗤嗤笑,西夏的脚是那种从大拇趾到小拇趾一溜儿斜着下来的脚,绵而滑润,那么动了几下,就试着了烫而硬的东西,悄声说:“哼,说到让菊娃去,就来劲啦?”子路说:“你动么,你再动么!”院门就哗啦被推开,庆来提着猪尿泡灯笼,水淋淋地站在门口。
子路立即放下西夏的脚,娘已经去把庆来的龙须草蓑衣接下来,和庆来走进堂屋,而西夏的鞋却还在桌子那边的凳子下,就站起来一边招呼一边挪过身去,用脚把鞋勾上了。娘说:“这么大的雨,干啥事了,上气不接下气?”庆来抹了脸上的雨水,说:“蔡老黑被抓住了!”一家人当下惊住,忙问什么时候抓住的,在哪儿抓住的?庆来说,刚才他是去栓子家打麻将,怎么也不和,把身上的钱输得剩下二十元了,出来想,有咱输的,还没咱吃的?就买了一瓶酒,又到三治的饭店里让炒一盘猪肝的,正吃着就看见派出所的三个警察铐着蔡老黑去了派出所。人们都向派出所跑去,派出所的大门就关了,贺主任在给人讲,蔡老黑是在菊娃的店里抓住的。西夏说:“下午我见到所长,他还说不抓蔡老黑了么。”庆来说:“这两天所长故意放风哩,说不抓蔡老黑了,其实一直在菊娃店里布置了人,想着蔡老黑会知道菊娃已经回来要去见菊娃的,果然他就去了!”娘说:“这土匪到现在了,还敢到菊娃那儿去?”西夏说:“菊娃姐是做了诱饵?她咋能给派出所当饵子用?”庆来说:“说顺善脑子里环环多,真是环环多,是他给所长说,捉蔡老黑哪儿都不用去,就守在菊娃店里就是了。他蔡老黑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绑架了石头,菊娃能饶了他?但你们女人到底是女人,啥事也不行,蔡老黑差点儿就又跑了。听说是蔡老黑擦黑一去,菊娃倒心软了,把一个瓷碗砰地在门口砸碎了,蔡老黑一惊,闪在了门扇后,店里小房里三个警察打扑克,问:啥事?菊娃说:不是蔡老黑!她一定是吓糊涂了,怎么说这话呢。蔡老黑一听拔腿就跑,三个警蔡就也出来,手电一照,不是蔡老黑是谁,就追过去,把蔡老黑压在泥地里了。”西夏再没言语,回到了卧房里,直到庆来离开也没有出来。
这天夜里,西夏再一次改变了对蔡老黑的看法,当子路和庆来喝完了一瓶酒,送走了庆来上床要睡时,她对子路提出了一连串考问。她说,在茫茫的大海里,你驾着一只小船迷失了方向,突然,风浪把小船吹靠在了一个孤岛边,你上了岛,你上岛后首先要做什么?子路说,我先找吃的。她又说,如果你带着一只鸟和一匹马在大沙漠里行走,为了生存,你必须要舍掉一个,你会舍掉什么?子路说,扔鸟。她又说,我再问你,子路说,你这是干什么呀,问这些古里古怪的事?西夏脸色十分严肃,说,如果现在突然发生了地震,子路你会怎么办?子路说,你是不是要我说我第一个拉着你跑?但我是儿子,我怎么丢下娘不管,我是父亲,怎么不去保护儿子,儿子他又是瘫痪!你说呢?西夏又还在问,如果咱俩去讨饭,只讨来一个饼,谁吃了谁就能活下来,你吃还是我吃?子路说,你一半我一半吧。西夏说,如果一个人拿了刀要杀咱俩其中一个,你要死,还是要我死?子路说,这怎么可能,你今晚是怎么啦?西夏说:“蔡老黑是爱着菊娃的,他是真心爱菊娃,爱得坦荡而有勇气。在四处捉拿他的时候,他竟能冒着危险去见菊娃,这样的男人现在还有多少,而你子路能不能做到?菊娃不是庆来说的办事不力,也不是吓糊涂了,她就是在那一刻里被蔡老黑感动了,她为什么要砸瓷碗,为什么要说来的不是蔡老黑,她就是在暗示店里有警察,让蔡老黑逃跑,这说明菊娃在内心深处也是对蔡老黑有一份真情的。一个女人她可以对一切都是糊涂的,但绝不会糊涂一个男人对她的感情的判断。所以,不管蔡老黑他做过什么恶事,在这一点上我是敬重他的,我也觉得菊娃做得对,我也佩服了顺善和所长,他们比你比我对菊娃和蔡老黑更了解。”子路从来未见过西夏这般严肃庄重,他说:“你是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吧。”西夏说:“没有。如果今晚蔡老黑没有被抓,没发生过他去见菊娃的事,我是不会告诉你另一件事的,当然不是成心要瞒你,只是时机不成熟,现在我就对你说了吧。”于是将下午见到蔡老黑老婆的事说了一遍。子路说:“你说这些啥意思?”西夏说:“我明日想去派出所给蔡老黑说情。或许我说话不顶用,但如果不顶用,我就到县上去,即使他被正式逮捕,我寻律师为他辩护。”子路惊得目瞪口呆,足足过了三四分钟,才说:“西夏,你怕是真中了白云湫的邪了?!蔡老黑值得你这样吗,他是什么好人,什么英雄,是蒙冤了还是受屈了,你这样做,政府和派出所怎么看你,高老庄怎么看你?”西夏说:“会怎么看我?!”子路说:“你要清楚咱的身份,咱是探亲回到高老庄的!已经商量得好好的,明日咱一块儿去见菊娃,谈谈咱的想法,如果菊娃肯去省城,三日五日内就返回城去,你却节外生枝,蔡老黑就是一年两年不释放,你也就一直呆在高老庄不成?!”西夏说:“那又怎么啦,我可以再请假么,准不了假,大不了我被单位除名么。”子路说:“神经病!”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先是不想让娘听见,后来声音渐渐大起来,娘在那边屋里敲着炕沿说:“什么事呀,黑漆半夜的睡不安宁!”子路就气呼呼地说:“你要留你就留吧,我回城去,我明日就回城!”赌气拉灯绳,灯绳竟被拉断了,他一裹被子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