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7页)


西夏回来,苏红就走了,子路忙问蔡老黑那边的情况,怎么现在才回来,西夏一肚子气没处出,说:“让你去你不去,我差一点成了‘三陪女’了!”一边脱衣上床,一边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埋怨顺善利用她,又骂那个大胡子一副桃花眼,不是个好东西。子路说:“是不?”一边手就伸到西夏的身上去了。西夏立即把腿绞住,说:“我要是不溜走,那色狼真要干什么事,我看顺善也不会顾及我的!”子路说:“那他不敢的!”手还在摸。西夏说:“你好好说话着,又要干什么呀?”把子路手拨开了。子路嘿嘿地笑,说:“你能溜走了,我可没处溜,你再不回来我可成苏红的‘三陪’了!”西夏说:“那还不是好事,谁给你上美人计,你能不将计就计?!”子路说:“都说苏红是狐狸精变的,真是狐狸精变的,她说个不停,越说越来精神,我倒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了,疑心她在采我的气哩!”西夏说:“那你还发骚得摸啥哩?睡吧睡吧,我也晕头晕脑的。”伸手噔地拉灭了灯。子路摸黑脱了衣服,上炕睡下,念头消失过去,困意立即袭上大脑,酣声就起了。西夏却说:“子路,娘心慌病还犯了没有?”子路含含糊糊说:“没。”西夏说:“你不是答应过给我买一对耳环吗?”子路说:“恋爱时要给你买你不要,现在想要,没了。”西夏说:“这你得给我买!拿买耳环的钱给我买一个大金戒指,我再送给娘,让娘病一犯熬汤喝。”子路却睡沉了,再没言语。
翌日,子路又提说返回省城的事,西夏说不急的,她才发现了那些元画像砖,她还要再收集收集,说不准儿还能再碰见别的好东西,甚至她有了个想法,以这批画像砖、碑刻为突破口,好好要了解一下高老庄的人到底是怎样迁徙来的,怎么一步步变得这么矮?子路脸上不悦起来,哪一壶不开,偏提哪一壶,子路就警告西夏:你若这么说话,让高老庄人听到了,非把你赶走不可!西夏吐了一下舌头,说:“矮子还不让人说矮?!我再不说矮了,连矬也不说,低也不说,武大郎也不说!”气得子路窝了她一眼,又到炕上去睡下。西夏撵进来,说:“你生气啦?我知道你为啥生气,是昨夜里没答应你,你就逼着我回省城呀!求求你,咱再呆一段日子,好不?你笑笑就同意了!笑了!笑!”但子路没有笑。西夏就拿手戳他胳肢窝,两人在炕上滚蛋儿,子路终憋不住,扑地笑了。子路一笑,西夏坐起来,说:“哪里的媳妇有我这么好的,别人恐怕是乡下呆一天半晌就走,我多留几天孝顺你娘,你倒还不愿意?!”子路说:“那好吧,你不走,那我也得做我的学问了,我一直想写一篇高老庄地方土语的文章,趁机我就做我的收集工作呀!”西夏说:“我爱你就爱上你是个事业型男人!”却从子路口袋掏出三百元来。子路问:“你要钱干啥呀?”西夏说:“昨晚已经给你说了!”就当下去了镇街的小炉匠铺子去订做戒指。子路也就从此开始他的工作,每日凭记忆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些,又向娘问了许多,一有空就去南驴伯家聊天,有意逗引南驴伯和婶娘说些土话,慢慢也将因菊娃而引起的不愉快的事放淡下来。几天内,他整理了一大本,归纳了三大类。第一类,高老庄人是最纯粹的汉人,土语中使用的一些词原本是上古语言在民间的一种保留,如说口中淡不说淡,说寡,抱孩子不说抱,说携,吃饭不说吃,说侄,滚开不说滚,说避,脏说脏兮兮,自在说受活,汤多说汤宽。一类是高老庄历史上多战事,有兵痞土匪,高老庄人又好武喜斗,有许多江湖语,如土匪叫逛山,当兵的叫粮子,刀叫溜子,鱼叫摆儿,眼睛叫泡儿,死党叫坚钢。一类与性有关,男生殖器说成锤子,巴子;女生殖器说成屄,瘪,更多的是说(song),什么词都可以配上这个字骂人。每晌回来,子路都会讲一堆土语给西夏听,西夏又惊奇又忍不住嘎嘎大笑,她出门去也多留神那些土语,一日去镇街买香皂,几个人在说:“凤兰给雷刚骚情哩!”她问:“骚情是什么意思?”那些人一见西夏不是本地人,便说:“是谢谢。”她就记住了,买了肥皂,从商店往外走,不小心下台阶跌了一跤,肥皂摔出丈把远,一个老汉就捡起给她,她忙说:“多骚情你!”周围人哈哈大笑,那老汉也瞪了她一眼走了。回来给子路说,子路也笑得前俯后仰,说骚情是谄媚的意思,弄得西夏脸红脖子粗,羞得再不敢轻易问那些土语了。
高老庄人都知道了子路在搜集地方土语,见天有人来提供材料,每有人来,家里都有好茶好烟相待,他们说土语,也说高老庄发生的一切新鲜事,谁家和谁家为一道屋檐水的阳沟打架了,谁家的媳妇和婆婆吵嘴,婆婆又嚷道着上吊呀跳崖呀,谁和谁的老婆在太阳坡的树林子里干起那事,让迷胡叔扔着石头撵跑了,家长里短,是是非非。更多的人说着说着就骂起了地板厂,说他们在雷刚几个人写的反映信上也是签了名按了手指印的,蛮指望反映信给了那个副县长,地板厂就可以修镇街的路了,可怎么着?副县长把信封给了吴镇长,吴镇长把信又转给了王文龙和苏红,屁事都不济,屁还有个臭味的,这反映信就如此无声也无息?!说到这些,子路就装糊涂,要用别的话岔开去,见西夏还在问这问那,也总是支派了西夏去水泉里洗衣服呀,去淘米呀,看鸡下了蛋没有?西夏也恼了,干脆去看石头作画,将孩子一年多来所画的画稿从炕席下、柜角里收拢在一起,熨平,一一编号,记下做画的时间,意欲回城后将来为孩子出一本画册。这日整理了十三张,还分头起了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