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5页)


  善人一讲开来,开石先还听着,但听着听着就要坐起来,善人说不要动,我给你垫垫枕头。开石就又咳嗽,还没等善人把戳箕拿来,痰吐在地上,又去取笤帚。开石说:你脚蹭蹭不就行了,扫啥呀?善人说:我知道,工作着的人最烦在地上吐痰,吐了痰又用脚蹭。开石又要尿呀,让善人去厕所拿尿盆,尿了再让善人给他搔后背。善人说:你的事就是多!我再给你说说家道五行要怎样才能相生呢!这做家长的要常向妻子儿女讲祖先的德性,老人的好处,这是火生土。做祖父母的,不要管事,愿意做就做点,不愿意动就领孙子孙女玩耍,教导他们尽孝,告诉他们父母的好处,是土生金。孩子玩得高兴,做父母的心里愉快,这是金生水。主妇尽心料理家务,注意做活的人的吃喝穿戴,是水生木。做活的人,得到安慰,更加尽心做活,这是木生火,家里一团和气,家自然就齐了。五行扩充起来无处不是,土位人要如如不动,金位人要会圆情,譬如说,哥哥吩咐做一件事,父亲又叫做另外的事,都要立刻答应,然后酌量哪件事该先做,若是父亲叫做的事应先做,就要对哥哥说明原委再去做。情就圆了。水位人要能兜不是,对于家中杂物,柴米油盐以及人来人往都要留意,若是出了错,水位人就要兜过去说是怨我呢。木位人主能立,若是家里有不做的活计,木位人就该说怨我呢。火位人要明理,平素到亲友家去,不是为人情,是为了寻理,和亲友研究办事的道,求明白了,讲给家人听。家里人有不明理的,火位人就应该说怨我呢。这是人人应有的家道五行。善人正讲得起劲,开石说:喝水!善人说:哦,你要喝水?开石说:你去喝水,你嘴角堆了两疙瘩白沫。善人说:我不喝。开石说:那你说完了没,我腿断了让你来捏骨的,你倒嘟嘟嘟地说个不停!善人说:我这是给你说病呀。开石说:我只是断了腿,生什么病?善人说:断腿是断腿,可断腿是有原因的。开石说:你是说我活该,活该断的?!善人就不言语了,看着门,门把外边的世界框成了个长方块,空洞洞的,门框左边出现了一个鸡头,再是鸡身子,鸡尾巴,鸡无声地往过走,走到门框右边不见了。过一会,门框右边又现一个鸡头,再是鸡身子,鸡尾巴,无声地往左边走。鸡突然扑棱棱飞开,没有了,秃子金的一双脚踩进来,草鞋的前耳子刽断了一条。
  秃子金一回来,就又去支书儿子的另一间屋去,后来支书儿子端了一盆稀米汤,还有一碟酸菜,放在桌子上了,对善人说:吃饭。善人也没推辞,盛了一碗吃起来,说:都吃么。但支书的儿子没吃,秃子金和开石也没吃。善人说:你们怎么不吃呢?说完才想起来,人家关系近,还有好菜饭呢。不要耽误人家的饭,赶快又吃了一碗,便去镇上旅社去睡。
  一路上,善人越想越招笑,想起了一句话:有福之人头大,无福之人大头,他们让我吃了饭,还把我赶出来,显得没义气,是大头还是头大呢?
  开石伤腿的事第二天村人全知道了,等他运回村,婆拿了三颗鸡蛋去看望,让狗尿苔去,狗尿苔不愿意去。等婆走了,却想:哼,你兄弟不让我拔土豆苗也不至于能断腿的。也去了开石家,要看开石的笑话。面鱼儿家的院里涌了好多人,有善人,也有支书,善人还提着中药袋,说中药抓了,服上五服,断骨可以恢复得快些,但洛镇中药铺没有甲虎,得自己寻。狗尿苔一去就见着锁子,说:我知道你要来的。狗尿苔说:你知道我要来?锁子说:你是来嘲笑我们家哩。狗尿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听见善人在院里说没有甲虎,就扭头问:啥是甲虎?现在到哪儿寻甲虎!善人说:就是簸箕虫,一副药里得五个簸箕虫。狗尿苔说:簸箕虫就是簸箕虫么,咋叫那么好的名字,甲虎?!支书就说:寻簸箕虫的任务就交给你狗尿苔啦!
  簸箕虫在潮湿的地方才能寻到,狗尿苔说这容易得很,他家里就有。因为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时候他尿床正凶,每天晚上喝米汤,本来能喝三碗的,喝得肚子像个鼓,可婆只准他喝两碗,而且,一夜要叫他起来尿三次。但婆每每是第一次叫他的时候他已经尿下了。在梦里,尿憋着,总是没有能尿的地方,不是这儿有人,就是那儿有人,好容易找个避背处,他还说:这下可以尿了。结果就尿在炕上了。婆在趁着窗子上的月光纳鞋底,推他起来时发现褥子已湿了,就骂他尿泡系子断了,她一个鞋底才纳了十行就尿了!点了灯让他把湿垫子抽掉再换一个干垫子,一点灯,发现炕下的地面上簸箕虫乱跑,吓得他喊叫,跳下炕要用脚踩,却又一个也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