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如果突然地闻到了那种气味,闻过就闻过了,狗尿苔已经习以为常,就连牛铃也在他们一块劳动,或者去爬树,或者在州河里去听昂嗤鱼叫,要问:闻到有气味了吗?因为狗尿苔每每闻到了那种气味,村里就有些大大小小的事发生,这或许是碰巧了,也或许事过之后的牵强附会,而碰巧上几次了,又能牵强附会上,牛铃就作践狗尿苔是狗,是老鼠,是乌鸦和猫头鹰。当狗尿苔在很多时候回答牛铃:没闻到啥呀!令牛铃都觉得了遗憾。但是,自从在开石腿断后闻到了那种气味,狗尿苔一连几天都闻到了,这让他奇怪,也紧张害怕了。
  初十的早晨,狗尿苔和婆到自留地去,天净得像洗过的青石板,云是那么的白,一片一片贴在上边。经过了天布家院门口,照壁上的牵牛花全开了,一朵牵牛花的颜色怎么也不如戴花家院墙头的蔷薇鲜亮,但上百枝上千枝的牵牛花全开了,红得像起了一堆火,火还有焰呀,人一走近都热烘烘的,映得脸红手红衣裳也红了。狗尿苔站在照壁下张大口鼻在吸,吸着吸着他不动了,疑惑地揉鼻子,再吸,腮帮上的肉就僵硬了。婆说:你咋啦?狗尿苔说:我闻见了。婆说:牵牛花是香。狗尿苔说:是那种气味。婆说:哪种气味?狗尿苔说:就是以前闻到的那种气味。这几天动不动就闻到了。婆拉着狗尿苔离开了照壁,站在了牛铃家的山墙下,刚出来的太阳把他们的影子印在墙上,婆说:还能闻到吗?狗尿苔说:嗯。婆说:是鼻子有病吗?弯腰看狗尿苔的鼻子,鼻孔里没有脓痂,也没有鼻涕,好好的呀。婆说:你不要老想着闻到。狗尿苔说:可它就是能闻到。婆看着狗尿苔,捏了一下狗尿苔的鼻子,狗尿苔说:给我也买个口罩?
  婆不可能给狗尿苔买个口罩,一是婆不想花那个钱,二是狗尿苔怎么能像水皮那样有个口罩呢?婆孙俩回到家里,婆从屋梁上又取下那个皮包,皮包里有婆藏着的几张红的黄的纸。这些纸是在过年时才拿出来剪窗花的,现在她给狗尿苔连剪了五个纸花儿,一个是蛇,一个是蝎子,一个是蟾蜍,一个是壁虎,一个是蜈蚣。狗尿苔知道这是五毒,装在了衣兜里。
  狗尿苔虽然有了五毒纸花儿护身,却也担心着村里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恨自己有着这样的鼻子,在灶膛烧火时鼻子上沾了锅灰,他就是不擦,还对着镜子说:偏不擦,脏死你!但是,村子里并没有死人,也没有听说谁的病加重了,甚至一连多天都没有谁和谁吵嘴打架的。唯一的变化是霸槽开了手扶拖拉机。
  村人压根儿没有想到,秃子金和霸槽吵闹之后,支书并没有整治霸槽,反而让霸槽替代了秃子金去开拖拉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支书心胸宽大,不计前嫌,因材使用人,还是支书是个软头,害怕了霸槽?秃子金在给马勺发泄他的不满了,说:凉了,心凉了,咱顺听顺从地落了这个下场!马勺说:我给你说句话,能惹得起你就惹,惹不起你了就不惹,不惹了人家还要惹你,你就反过来对他好,把他敬着,你也就安生了。秃子金说:啥意思?马勺说:这意思你还不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秃子金还在说:瞧着吧,古炉村从此妖魔鬼怪呀!狗尿苔不爱听这种话,他是第一个去向霸槽祝贺,而且希望霸槽在去洛镇卖瓷货的时候能带上他。但是,霸槽的助手换了田芽,田芽却坚决不让霸槽带狗尿苔,狗尿苔只好和牛铃钻在一搭,有了机会也去窑场看善人。
  善人不会配釉涂釉,也不会抐泥做坯,更不会点火烧窑,他打零杂,别人碎石时他运石,别人拉坯时他取泥,窑点了火,立柱让他从窑窗口里看药季子,他就一会过去看一下,一会过去看一下,但他说药季子倒了,立柱跑去看了,药季子还竖着,就骂他笨。但善人无怨无悔,一闲下来不是给人说病,就是在麦糠布袋里拼接打碎的瓷瓶。狗尿苔和牛铃再来看善人,善人在那里劈柴,他们说:你捏瓷瓶给我们看,我们替你劈柴。善人说:我给你们讲说病的事吧,顶针她婆病了,想知道我怎么去把病说好的吗?狗尿苔说:不听你说病,就看你捏瓷瓶!善人便提了他那个装了瓷片和麦糠的布袋,双手伸进去捏了。他们劈了一阵柴,布袋就竖起来,善人让狗尿苔用手摸摸,摸得出是一个完整的瓷瓶。狗尿苔说:你手上长眼睛?!
  善人伸出手,握了狗尿苔的胳膊,狗尿苔的胳膊细得像麻秆儿。善人说:我给你捏捏!
  狗尿苔不敢让善人捏,怕把他骨头捏碎了。
  牛铃说:你把狗尿苔捏碎了还能再捏回个狗尿苔吗?
  善人说: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