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3/4页)


  支书说:还有啥意见,都说。
  全场又鸦雀无声,牛在打喷嚏发笑。
  磨子就站起来,说:我提出一个方法。
  磨子的一只眼睛是斜的,他盯着你的时候其实正看着旁边,他现在是给支书说话,眼睛却正好对着大家。他十分激动,脖子都红了,可能要吃烟稳定一下情绪,而点烟的手抖得哗哗哗。八成说:磨子,不急。用手扶了一下烟锅。磨子到底点着烟,但他没有吸,说:我提一个方法,如果说谁该评,一个饼子大家拿眼盯着,你吃了一口,我就要少吃一口,就都成乌眼鸡了。不如先画出个框框,框框内的评,框框外的不评。大家说:咦,这方法好。支书说:行么,那咱就用排除法,看哪些人这次不评。全场又不说话了。麻子黑说:咋这难场的,干脆就干部们定吧。满盆说:这次明确让大家来评,你咋又说回去了?麻子黑说:那就抓阉,抓上谁是谁!满盆说:你别瞎搅和!麻子黑站起来,拍打屁股上的土,说:那我尿去!走出人窝了,还叫八成:你尿不尿?八成说:尿哩。也站起来。两人一走,也有三四个人起身要去厕所,晌午饭都吃的是稀饭,都到尿的时候了。灶火给长宽说:你去不?长宽说:啥时候了你去尿?憋住!灶火说:对对对,我一走你们评了,一泡尿就把二三十斤粮尿没了。支书说:磨子,你说排除法,你肯定心里有个怎么排除的法子,你再说说。磨子说:咋个排除?我想,受法的人不应该评吧。支书说:咱村没有受法的,你别绕,直接说。磨子说:那好,先排除四类分子。狗尿苔噢地叫了一声。支书立即说:你叫啥?狗尿苔说:牛铃捅我的屁股哩。
  牛铃离狗尿苔远,并没有过来掐狗尿苔的屁股,狗尿苔在听磨子说了排除法,他就知道他家和守灯肯定要被排除了。历来的救济粮就一直没有给他们分过,但会议一开始支书还点名他狗尿苔来了没有,使他有了幻想,可能这次会给他家评救济粮的,而磨子却再一次把他们排除了。支书一指责,狗尿苔是不言语了,可再也无法安静地听怎样评救济粮的争论了,掉头往山门那边看,就看见了一条狗吊儿郎当地往过走,这是跟后家的没尾巴狗。啊还有一条狗跟着往过走,这是条卷毛狗。古炉村里没有尾巴卷得像花一样的狗呀,狗尿苔就认定这是条外来的野狗。他挪身到了跟后媳妇那儿,用手戳她后背。
  跟后的媳妇少半条腿,却是村里最胖的人,她是喝水都长肉,一倒头就打鼾声,跟后出来总抱怨老婆睡觉占半炕。就是因为胖,去年救济粮没评上,前十多天她就在村里放风,今年再给她家评不上,她就到公房门上挂肉帘子呀!狗尿苔用指头戳她背,她没有动,再戳,她眼睛一直盯着磨子的嘴,低声说:甭戳,听磨子咋个排除哩!狗尿苔说:你这胖的,肯定排除了。她回头骂道:滚你妈的脚,我胖?我哪儿胖?这是虚肿!狗尿苔讨个没趣,没敢问那野狗是不是她家收养的,便又挪身过来,给牛铃说:村里来了个野狗。牛铃说:在哪?狗尿苔说:咱看去。自个猫起身,假装去尿呀就走出来,牛铃也跟着出来了。
  狗尿苔和牛铃在山门下看着两条狗一前一后钻进了窑神庙旁的树林子里,就撵了过去。在庙门口,善人从泉里提了水回来,善人提水不用扁担,两只手一边提一个桶,走路有些趔趄。村里人曾议论过善人会法术,能在晚上命令着小鬼给他抬轿,狗尿苔就觉得他不用扁担挑水,那水桶一定也是小鬼在提着吧?但狗尿苔就是看不见小鬼。狗尿苔说:啊提水哩?善人说:提水哩。狗尿苔说:不用扁担?善人说:不用扁担。狗尿苔说:这世上有没有鬼啊?善人说:嗯?!却不吭声了。狗尿苔觉得善人压根不想和他多说话,也就不说了。到了庙后,再往树林子里看,两只狗在那儿纠缠,跟后家的母狗静静地站在那里,野狗从后面扑上去,前爪子搂抱了母狗背,一条后腿撑地,另一条后腿乍起来蹬着树,身子一晃一晃。狗尿苔说:这是做啥呢?牛铃说:狗连蛋你都不知道?狗尿苔说:这就是狗连蛋呀?看着看着有些生气,说:咱打去!牛铃说:看见人和人干那事不吉利,看见狗连蛋也不吉利。牛铃拉着狗尿苔就从窑神庙的漫坡下来。
  漫坡下一个禾秆堆后,霸槽葫芦看星也从会场出来了,在那里尿尿,比试着看谁尿得高。狗尿苔告诉霸槽,树林子里边来了个野狗和跟后家的母狗连蛋哩,霸槽说:咹?!就要往树林子去。看星说:评粮哩,不敢耽搁。霸槽说:他们给咱评着,咱吃狗肉去!
  五个人呼啦啦往漫坡上跑,庙后是谁家的菜地,扎着篱笆,霸槽抽了一根木棍,看星抽了一根木棍,狗尿苔在抽一根木棍时没抽出来,拾了一块石头拿着。树林子里,两个狗还在一起,霸槽骂道:日到古炉村了?!就先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