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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来子哭丧着声音说:“我也是革过命的人呀!我要是那一次和田队长的马一块被打死,我现在也是烈士哩,我坟头上也是放你们送的花圈的。可我活着,你们就不管了?我不姓田嘛,我不姓巩嘛,可我是共产党的马夫!只要他许司令认出我,我也不想去当官,但也该享受一下照顾呀!”金狗看着这老头衣着邋遢,面容憔悴,并不是无赖刁泼之徒,就说:“让他去见许司令,或许他说的是真情。”小李子说:“让他去见许司令,这成什么体统!他找过几次田书记,又哭又闹,睡在县委大楼道上不走。让他去纠缠许司令,那影响多坏!”蒋来子就说:“我不闹的,许司令要是不认识我,我转身就走了,天不怪地不怪的,那只怪我命苦!”金狗就对小李子说:“许司令是最热爱劳动人民的,何况这老头又是许司令过去的战友,你要拦挡错了,许司令怪罪下来,你怎么交代?”小李子想了想,就答应老头去见见许司令,却警告不得在许司令面前胡搅蛮缠,便几个人带进会场,让他待在纪念亭旁边的一所州河革命史展览室的休息间里。

典礼终于结束了,许司令和巩宝山、田有善来到休息间吃茶。金狗是认识巩宝山的,一直注意到他的神色,瞧着脸面蜡黄有气无力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这次典礼活动不感兴趣,却身在许司令之下,又只好陪同而来了。许司令和田有善在说话的时候,他就尴尬难堪,只是苦笑着打哈哈。金狗就故意在他面前走过,巩宝山果然发现了,打招呼,并热情地走过来和他说话。

金狗说:“巩专员你也来了?”巩宝山说:“是得来呀!”金狗说:“为烈士树碑这就使州河人民又一次受到传统教育,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牺牲的先烈了!今日为田老六烈士树碑,下来怕就又要在州城给别的烈士树碑了吧?应该再树一块巨大的革命纪念碑!”巩宝山却低声说:“你也是这么想吗?你是记者,下边的情况了解得多,人民群众也是这么议论的吗?”金狗说:“是这样议论的。我原先还以为这块纪念碑要树在州城的,以为你要主持的。你是当年游击队的支队长,唯一健在的领导就是你啊!”巩宝山便笑了,他笑得很苦,末了还摊摊手,但立即又说:“金狗,听说你一直在白石寨记者站,你怎么不常到州城去?你应该多到我那儿去坐坐呀?!又写了什么好文章了?”金狗一边回答着,就一边偷眼看那马夫在叫许司令。许司令抬头见是一老头,点头微笑着,且伸出手与马夫握了握,问:“这位老同志也来参加典礼了?”马夫说:“许司令,我来了,我是来了!”许司令说:“这次典礼办得真好,参加的人这么多,可见我们的人民在过上幸福日子的今天,是没有忘掉那些抛头颅洒鲜血的革命先烈的!”巩宝山也注意到了这个马夫,问:“金狗,那老头是谁?”金狗说:“他说他当年给田老六烈士喂过马,现在还是农民,找田书记多次要求照顾,田书记没有管,他是专门来向许司令告状的。”巩宝山眼里立即生出一种光来,说:“咱们过去看看。”许司令和那马夫说了几句,又扭过身去要同田有善说话,马夫就说:“许司令,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来子!我给田队长喂过马,咱俩在州河南山里还一块儿睡麦草窝。那一夜好冷,又饥又冻睡不着,抓着吃了一升稻皮子炒面。你第二天屙不下,我还用竹棍给你掏过。你真的记不起我了吗?”一席话说得大家都静下来。许司令愣了一下,细细看着马夫,似乎醒悟过来,说:“噢,你是来子?来子!你还活着?!”马夫说:“许司令认出我了。这就好了,许司令可以给我做证了!”许司令说:“来子,请原谅,我刚才实在没认出你!你现在做什么事,离休了吗?”马夫说:“我离什么休,我一直是农民啊!”许司令说:“你一直在农村?身体还好?”马夫说:“身骨儿不行了,今年七十有二了,一个儿子,还是傻子,我患气喘病,天一凉就不敢下炕了!”巩宝山就拉了一条凳子让马夫坐了,惊讶地说:“你还是农民?政府没照顾你吗?”马夫说:“要不我怎么就来找许司令做证的?我找县委,人家都不相信我呀,我只说今生白给田队长喂了一场马,没想老天有眼,许司令回来了!”许司令就沉重地说:“我们有多少曾对革命有功的人还一直坚持在农业第一线,这精神实在令人感动。但作为政府,一定要照顾他们,否则我们的良心就有愧啊!”金狗就瞧田有善的脸,脸已不成个颜色,笑着直对许司令点头。

马夫就欢喜地对田有善说:“田书记,许司令说了这话,我蒋来子就不是假的了!”田有善立即说:“这是一定的,我们很快就照顾,凡是对革命有功的人,我们有责任使这些老同志乐度晚年!老蒋,你这几日就不要回去了,住在县招待所吧,解决好了你再走!小李子!”小李子跑来了,看见田有善对着马夫说话,以为田有善要训他了,赶忙说:“这老头缠得厉害,我实在没办法才让他进来的!”田有善说:“你把老蒋同志先领到招待所安排住下,让老同志洗个澡先休息着,代买上三天饭票。你带有钱吗,我给你吧!”小李子莫名其妙,但立即说:“我带有钱!”就小声问马夫:“许司令认出你来了?”田有善便过来送马夫出了门,下台阶时低声训小李子:“怎么搞的,什么人也让到这里来?!你到招待所,就说人已住满,让他先回去等县委研究后的消息吧。”金狗又气又笑,告别了巩宝山,便去找大会秘书讨要来宾登记册,准备写他的新闻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