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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连十天,风平浪静,人排无恙,韩文举心上也渐渐松了。

到后,福运和大空从州河上游采买了两排野麻,运回来沤在渡口下的浅水坑里,直沤得发腐发臭,野麻秆子都将朽化了,小水就整日拿了棒槌于水边大石上一撮一撮捶打揉洗,捶洗得干净成纯麻丝,摊晒在岸。

一日,小水捶得热了,脱了外衣,将头发一拢儿束在后背,赤脚弯腰站在水里。后听见人喊伯伯,仰脸往渡口看,阳光五颜六色的,刺得眼睛看不清,就说:“要过河吗?我伯伯回家取个东西去了,稍等一会儿吧。”那人说:“是小水呀!”就走过来,却是田中正。田中正自发觉小水有些像陆翠翠后,每每一见到小水就勾动了一番心事,就仇恨起金狗,又反过来将仇恨转变为一种说不来的情绪来向小水说话。当下便问水里冷不冷,再问这野麻运到荆紫关是什么价?

小水说:“听福运讲,一斤三角六分的。赚钱倒是赚钱,就是要人捶洗,可费事的。”田中正说:“这福运好会倒腾,他赚了钱到白石寨吃喝享受,让你脚腿泡在水里挨苦!”小水说:“福运老成,他不会做那些事。”田中正说:“福运不会,雷大空会,跟啥人学啥人,又不像河运队的互相有个监督,你小心别让他哄了你!”小水以为都在说趣话,也不在意,一边应酬着说话,一边低头捶洗野麻团,却见水面落了一张糖纸。看田中正时,田中正口里正含一块糖,对她说:“小水,给你一块吧,这是从州城捎的,酒心糖,你尝尝,有一股酒味!”糖丢过来,小水让不及,用手接了,却瞧见田中正一对眼儿直溜溜瞅定自己一双白腿,忙往深水处站定,说:“我牙不好,吃不得糖的!”将糖又丢回去。

田中正很遗憾地坐下来,一边看着渡口,一边说:“小水,你们家有困难吗?有困难就来给我说,我毕竟是书记,办事比福运强,你来寻我吧!”小水迭口回应:“没困难的。”头再不起抬。韩文举到渡口了,喊着开船,田中正站起才走,唱了一声花鼓,软溜溜的难听。摆渡后,韩文举来帮小水将晒着的净麻收拾到渡口的一间破席棚里,问道:“田中正刚才给你说什么了?”小水说:“没什么。伯伯,这批野麻卖了,我给你缝一身新衣服。”韩文举看着小水,很是感激,说:“你要不说这话,我还向你要的,你要说了,我倒不要了。我穿那么好干啥,你给你买好的穿,你年轻轻的,别泼息拉海的让人笑话!”一老一少很少说过这种热肠话,当下说起家中油盐柴米,说起父女之情,眼里差不多都发潮起来。末了,小水倚在老人身边,静静在船舷上坐下,看一轮太阳在上游处坠落,铺满一河彩霞,直到夜幕降临,雾从山根处漫过来。

韩文举说:“小水,伯伯是没本事的人,看见田家老少吃的穿的,伯伯就觉得对不起你。”小水说:“伯伯不必这么说,咱现在日子也好得多,只要福运这排平安无事,往后倒不比田家差的。”不知怎么,韩文举突然想起看见两狗对话之事,心中充满无限伤感。

小水已经上了岸,说是现在没有人搭渡了,回家去歇着吧。韩文举还只是坐着想心事,小水说道:“伯伯,你怎么了?”韩文举才说:“没事的。”又笑笑,陪小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