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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个医院复查,果然诊断为胆囊炎,金狗连吃了老中医十二服药,病就好了。金狗不敢忘恩负义,对石华一家十分感激,也就三天两头去石华家。石华的丈夫常常将写好的通讯文章让金狗审看,关系越发亲近。

但是,老袭的水平实在太差,下九牛二虎之力写了许多文章,皆抓不住要领,落俗就套。这当儿石华就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谈话,眼睛火辣辣地盯着金狗问:“金狗,你看老头子能写成吗?他要不是个材料,就叫他死了心,好好上班,回家了安心炒菜做衣服。你不知道吧,我这老头子可会裁剪哩,你瞧,我这件上衣,就是我设计他裁缝的。我不喜欢在商店买衣服穿,商店的衣服都是一个式样,一个穿什么,满街都穿的是什么。自己设计制作一件衣服,也像你们写成文章一样高兴哩!我这件上衣漂亮吗?”金狗看着石华,直夸这件上衣的得体出众。这样的衣服,英英是永远不可能穿上的,即使穿上也绝不会有石华的这种州城人的气质的。

石华说:“一样衣服也看是谁穿着!乡下人这几年里富了,也穿着讲究了,可你在州城里一看,一眼还是能看出是乡下人的!金狗,我这可不是诬蔑乡下人啊!比如说乡下男的,这几年都穿了黑呢子中山服,可你瞧那衬衣领子,却是脏乎乎的!女的也穿了这样那样的,好整整齐齐,可那就像土特产包了层洋装潢!”老袭说:“你少说些行不行,我们在谈正经事!”石华说:“得了,老头子!写文章要有天才,金狗这么年轻就成了大记者,你怕胡子白了也学不到他这阵的本事的!金狗,你文章写得那么多,稿费攒了多少,成万元户了吗?”金狗说:“我哪儿有什么稿费呀!”石华说:“吓,我可不是向你借钱呀!”老袭就指责石华:“写文章比不得做生意,谈什么钱不钱的!”石华说:“钱怎么啦,说钱就丢人吗?现在干什么不需要钱?!”眉眼飞扬,竟将一只脚抬放在男人的怀里。男人忙拨下那只脚,看了金狗一眼,不好意思起来。石华就又说:“那怕啥呀,这脚又不是放到金狗身上了!”就笑得一口白牙。

金狗先觉得这少妇太那个了,听了她的话,自己也笑了,说:“你们这家庭气氛好哩!”石华说:“我这老头子,人都说不配我,我却看着亲哩!这家里除了烧菜他干,拖地呀,洗衣服呀,全是我包了!老头子,你说是不是?”和这家人接触,金狗渐渐忘却了别的烦恼,他几乎是逃避性地到这家来消磨自己。时间长了,他倒十分喜欢甚至是爱慕起石华来了。她识字不多,写个便条也歪歪扭扭地不堪入目,但却如数家宝似的一口能说出当今影坛、视坛、歌坛的男明星、女明星,知识异常丰富。能歌舞,善化妆,星期天里眉毛扯得细细的,穿着鲜艳奇服,俨然是一位二十三四的少女,常惹得浮浪小子向她大献殷勤,而她就挽着“老头子”招摇,忌妒得别人恨不能将她丈夫揍个半死!她倒一切不在乎,直率大胆,易于动火骂人,骂某某领导以权谋私,骂市场物价上涨,骂那些没皮没脸的男人,也骂不发表她丈夫文章的编辑。她对金狗十分关心,总是指责他不洗澡,穿衣服不是太短就是过肥,为他的一顶帽子,星期天骑车子跑遍了十八个商店!金狗的电话多起来,不用猜都是她的:“金狗吗,下班到家来吧!”金狗说:“今天去不了的,我要写一篇文章。”她就说:“挣稿费也得要命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金狗问:“什么日子?”她就说:“是你的生日!书呆子,我给你做了长寿面了!”金狗倒纳闷:什么时候将自己生日告诉她的?不知怎的,就又想到了铁匠铺的小水。他赶去了,两口子饭已做好,正在等他,老袭和他碰杯,她也和他碰杯。吃罢饭,老袭去收拾锅碗,她就骂他的头发乱得如鸡窝,按在椅上,为他理发。她理发的技术毫不逊色于大理发店的师傅。

金狗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谁叫我是女人呢?女人就是要管男人的!等你和你的英英结婚了,调到州城来,我就再不管你,让她也给我老头子服务服务!”报社里人多事杂,写一篇大块文章,常常受干扰,石华夫妻就让他临时到他们家去写。上班了,他们都走了,他写得十分顺手,下班回来,他们就为他做好饭。一日,石华休假,她就悄悄地坐在一边打毛衣,待金狗写到半上午了,说:“金狗,歇会儿吧,你不累吗?”金狗说不累,她就过来夺了笔,要金狗陪她说说话,给她念念写出的文章。金狗念着念着,感到耳边有热热的东西,一拧头,石华紧紧倚在自己坐的椅子旁,脸凑过来也看着稿子。两人目光对在一起,他瞧见她溢彩的目光,他觉得那里一片光的网,他全被罩住了,又觉得那眼黑亮如一口池塘,睫毛茸茸,似池塘边的茅草,他已经看见自己走了进去,变得是一个小小的人儿了……不知在什么时候,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