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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人轻轻叫金狗,小水见是雷大空,站起来招呼,大空却并不进来,说:“小水,金狗果然在你这儿!你能把他借我一会儿,我要和他说个话。”小水说:“金狗又不是我的头巾手帕,你找他就找他吧。你这浪荡鬼,说话怪难听!”金狗就笑着出来问:“你不是忙你的事去了吗,怎地又来找我?”雷大空却不言语,小眼睛直眨,示意让他出外说话。金狗就让小水做鱼,跟大空一径到了街上。大空说:“你想发财不想发财?”金狗说:“屁话!不想发财我撑船是图玩儿吗?”大空说:“撑船能发了什么大财?现在是出力的不赚钱,赚钱的不出力,我打听到一个门路了,就看你干不干。”金狗说:“钱的秉性是越多越好,我不嫌扎手的,你说说什么门路?”大空说:“我跑了几家个体商店,打问人家是怎么做生意的,嗯,世事好大!你知道不,东街头那家个体户怎样发的财,那货全是从北京、上海贩来的,先是千元本,半年倒腾,现在是七八万元的资产了!咱也开个商店怎样?”金狗脑子也热了,似乎刚才在小水身上未能发泄的热情在这里以另一种形式爆发,说:“这当然是好事!你就来着手筹备吧,搞到地方,搞到一批货,你就坐镇店里,我负责搞采购,又撑船又开店,互相调剂互相配合,别人能发个什么样咱也可以发个什么样的!”大空说:“好,那我就给咱着手筹办着,现在就是没本钱,我准备先下一次广州去!”金狗问:“下广州?”大空眉飞色舞起来了,说:“刚才我见了一个熟人,他是跑货的,要去广州,说一块银元在广州是十八元的价,我现在手里弄到了十块,意思也让你暗地问问船上的人谁家还有,咱不亏他的价的。”金狗就迟疑了,说:“这可是要犯法的事!”大空说:“我就估摸在这事上要与你费舌了!没本钱你做什么生意?我先前去过信用社贷款,蔡大安他娘的就是不贷,说我还不起!钱是国家钱,又不是他姓蔡的,他是想让我送他黑食哩,我雷大空还没学会给他低这个头!”金狗还是摇头,大空就扯了他的胳膊往北街走,走到一条巷口,蹲在马路边上,说:“你是当过兵的,你正统,可现在什么事不能干?不说别的,你知道有多少暗娼?”金狗知道州河岸上那些木石小楼上的事,就说:“船上有些人挣了钱就胡来哩,但话说回来,木石楼上的那些女人也不都是暗娼,人家有个相好,死死活活,感情还真!”大空说:“你知道什么呀!不瞒你说,我是经过的,我现在搭眼在人窝瞅瞅,就知道哪个是干这行的,一到天黑,你街口去,电杆下站着三个四个女的,头发鬈鬈的,嘴涂得像喝了血,手里拿一张羊毛皮子的,你走过去,她就会说:‘买皮子不?’你若是不晓得的,以为真是卖皮货的,你还和她论价,但价怎么也不合你意,你就走了。你若是知道这行的,你问了价,说:‘哎哟,钱不够,你跟我去取钱吗?’你只需扭头走,那女的就随后来,你就可以领她到河岸上去,到寨城墙洞里去。这是便宜的还罢了,你要寻了高档的,那又有高档的。你瞧瞧,对街那个二层小楼上。”金狗看去,那是一个商店,门面不大,挂满了各种衣服。楼上有一扇窗,绿漆涂染,窗台上艳艳地开着一盆花。

大空说:“那就是一家,说是个待业知青店,其实不知道是哪来的三个男的,一个女的。你看见柜台上唯独挂一件大红羽绒衣吗?你是知情的,去问红衣服什么价,那男的说了,你嫌贵,你走你的。你觉得价可以,说声要买,男的就领你进去,让你到二楼上,女的就款待你了!事毕了你走,那红衣服又挂在了柜台上。金狗,这什么事没有,我去贩贩银元那又算得什么了?”金狗第一次听得这事,如在渡口上听韩文举说神说鬼,半信半疑。但雷大空这一半年在外跑逛,什么事也都经过,又不能说他信口雌黄,心里就骂这白石寨不是个好地方,这公安局又是做什么吃的!站起来,唾了几口,指着大空脑门说:“这都是社会下层肮脏的事,你也别苍蝇一样往里边钻,钻进去是没好果子吃的!弄银元的事,我给你弄不来,要吃鱼,跟我就到铁匠铺去。”雷大空冷不防呆了一阵,说:“金狗,那咱办商店的事?”金狗说:“当然要办的,没那几个银元就不能办啦?!你先筹划着,我也筹划着。”雷大空百无聊赖地笑笑,末了说道:“金狗是正人,你不愿意,我还能恨你吗?就算我什么也没说,你给外人不吐我一个字儿就是了。”说罢就走了。

金狗独自从北街走回来,心绪有些不好,到了中街,正低头想事,拦腰被人抱住了。看时却是福运,头上剃得青光,满脸热汗,滚豆子一般。福运粗声叫道:“你让我好找!到货栈没你影,就到铁匠铺,小水说你上街了,几条街跑了几个来回,你才在这儿!”金狗问:“什么事,这么火急?”福运说:“你快跟我回仙游川!是你爹和韩文举托我来的,说是家里有紧事,立马三刻催你回去!我问什么事,他们却不说。”金狗好生疑惑,不知家里有什么事了,心也紧皱起来,忙要到铁匠铺告小水一声,福运却说他已给小水说好了,就连推带搡到了寨城门外渡口,搭上了一只上行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