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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梦一样过了的,在海岸上藏匿着的短短的生涯,现在一追想起来,我们是做了多么可怕的罪孽哟!你请恕我罢。快乐了的生活也只剩得可怕的罪恶的遗踪。我当得怎样地向你谢罪,怎样地向你谢罪呢!啊啊,我挚恋着的哥哥!我自己真正是恶魔!真正是可怕的恶魔!我把你引到可怕的地狱里了,我这可怕的女人呀!但是已往的事说也无益,我以后要拼命地做去。我们相互为力,相互为慰安,无论是乐是忧,你一切都分给我罢。我们互为一心,互为一体,共同把这一生之中短促的轻淡的而且是苦烈的战斗终结了罢。哥哥,哥哥,你千切不要忘记,千切不要忘记!

哥哥,请你务必务必要拼命用功呀,并且还要竭尽全力从事于修养。别人的修养没有摹仿的必要,总要自己去做。我从清早一直到入睡,都接连着专在为你祈祷。从眼睛醒来到眼睛闭拢,就是手里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是没有一刻离去了我的心坎的。我是这样地在为你祈祷着的呀。

第四信 九月十日夜至十一日晨

哥哥。

休假如象梦一样,如象幻影一样过去了。我们的过去被时辰的伟大的力量——啊,哥哥,怎么写下去呢?

命运。我的命运!你的命运!在这告了一个段落了。或者你是不在这样作想,但是我呢?我呢?我是永远地永远地飘散了的了。单纯的昔日殊觉可惜呢。

今天是你抵冈山的日子了。清早起来便守看着钟表,心里一点也不能安定。十点半钟的时候才感着有什么很重很重的背囊从疲乏极了的脊上落下来了的一样,我安心,我轻快。长长的长长的辛苦的旅程,定然使你疲乏了罢?长期暑假中的放纵的生活和懒散了的心情更加以长途的劳瘁,你那复杂的青苍的面色,静脉突露的清癯的身体,栩栩地现在我的眼前。我心里抱着不可名状的悲哀,自己也把倦怠无力的身体投在椅上,沉静的把我的心向冈山运去。冈山怕还燠热罢?从此要认真地用起功来,会是怎样辛苦的哟?我真的为你担心。

自从从房州回来,第二天起便不能不做工,我配到皮肤科来了。我心里的感想怎么也不能说出。清早施疗的时候,患者在七八十人以上,每天每天都是要来的。这些人大都是以自己的罪恶得出病来,但他们都是很泰然自若的。什么的种类都有,不仅是男子,连女人也都来的。看看他们那腐烂了的堕落到尽头的身躯,觉得怎么也好象是人类以下的下等动物一样。我抱着这样十二分鄙薄的心情去看着他们的时候,突然之间又想到自己上来:“你呢?你自己呢?不也是和他们同样的吗?你和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你犯的罪比他们更深,你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你把污秽了的肉体和精神藏着,你不是一个完全的伪善者吗?你以为那样便可以在世界(宇宙)的一切之前藏着吗?你不是连你自己也欺瞒不过吗?啊啊,伪善者哟!”我这样一感触到自己的时候,我自己的脸好象迸出了火的一样,忍耐不住从施疗室里跑了出来。好象从什么地方有一种声音吹来说道:“你该在他们的面前下跪,你该在他们罪恶之前叩首呀!”……好,这样的话不再说了罢。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没有别的异状罢?我担心得很。你的朋友们没有问你什么吗?

我今晚有夜勤,到晚来再写罢。

今晚上的月亮真是美,真是清洁,自己好象害羞,不敢抬起头去望她。

忙的时候过了,刚好在打一点钟的时候告了一个段落。在平时是应该还要早些的,但在今晚的半夜有一位产妇难产,所以忙到现在。自暴自弃地喝了些冷水,听到打了一点钟,便坐向桌案来给你写信。早早写好后想去睡了,我要赶快地写。

我一想起你来总觉得有无限的悲哀,便想着把什么都丢掉跑到你那里去。

月亮真是美,夜境森森地深沉下去。山川远隔的我的哥哥在这时也怕同在举头望月,但不知道他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我这样想着,惆怅地受着凉风的吹拂,望了三十分钟的光景。究竟是因为悲哀,还是喜乐,连自己也一点都不知道的冷泪,簌簌地流了下来。自己想到了自己是罪恶深重的女子,便有不可名状的恐怖袭迫我的身躯,我自己不能不把身子跪了下去,向着上帝祈祷了。啊,哥哥!我向着上帝祈祷了。我流着眼泪正在祈祷着的时候,我心中所浮上来的话是有名的《圣经》上写着的一段话。耶稣基督是怎样慈悲深厚,怎样富于同情的人,在那段话中是表现得万分尽致了。哥哥,你也请翻读一遍罢(《约翰福音》第八章第三节至第十一节)。——出了重病患者,以后要忙到清早,不能再写下去了。——我得了无限的感谢,喜乐,安心,不怕就忙到今天早晨,但我也满足地工作着。无论是什么罪过,假如我们以由赤心发出的悲叹与眼泪,没有丝毫隐蔽地认真忏悔的时候,我们可以玩味到完全得救,完全得被容赦的恩泽上来,我真正由衷感谢了。我们应该把过去忘记了罢。我们从今是新生了。我们要不愧为人,认真地诚实地对于我们的新生努力。这其间多少的诱惑不免是会有的。倒了我们立起来,立起来又倒下去,我们两人总要达到我们的目的最高最高的峰顶。哥哥!哥哥!你现在想的是什么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