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第2/3页)
“我一直在想……”巴帝把杯子放到碟子上,笨拙地撞出铿啷声响。
“你一直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意思是,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巴帝迎视我的目光。我第一次发现他变了不少。原本时不时就泛起的自信笑容──频繁到宛如摄影师的闪光灯──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凝重,甚至踌躇的脸。男人若经常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有这种表情。
“我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巴帝。”
“你觉得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会把女人逼疯?”
我忍俊不禁,爆笑出来。可能是因为他的表情过于严肃,以及“逼疯”这字眼所代表的含意。
“我的意思是,”巴帝继续解释,“我先跟琼恩交往,然后是你。后来,你先……接着,琼恩也……”
我伸出一根手指把茶几上的蛋糕屑推入一滴褐色的茶水里。
“当然跟你没关系!”我听见诺兰医生这么说。我去找她谈琼恩的事,结果她说话时像动了怒气。我以前从没见过她这样。“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后来诺兰医生还告诉我,就算是最厉害的精神科医生,也没办法阻止病人自杀。若真要追究责任,他们或许难辞其咎,但他们都认为自己不需负责任……
“跟你没关系,巴帝。”
“你确定?”
“确定。”
“好,”巴帝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他把茶一口饮尽,像在喝什么提神草药。
“听说你要离开了?”
我和寥寥数人由护士陪同,在户外散步,费乐莉走在我旁边。“医生同意了才算数。他们明天要跟我面谈。”
脚底下的紧实雪地嘎吱作响,水流水滴的声音处处可闻,因为正午的太阳融化了冰柱与雪地。然而,夜幕降临之前,融雪又会变得光滑坚硬。
黑松林的树荫在灿阳下呈现淡紫色,我和费乐莉走在铲过雪的疗养院小径。这蜿蜒曲折的小径是我们熟悉的迷宫。积雪遮挡了毗邻小径,所以从我们的角度看,打那儿经过的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像脚上装了轮子似的移动。
“面谈!”费乐莉嗤之以鼻,“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如果他们真想让你出去,你就能出去。”
“希望如此。”
走到卡普兰楼前,我和费乐莉道别。她一脸淡定,表情就像俄国童话故事里的“雪娘”,仿佛情绪无波无澜,好事坏事都跟她无关。我独自往前走,即使阳光普照,气息仍化成缕缕白烟。费乐莉最后开心地抛给我这句话:“再会喽,很快会相见的。”
“可以的话,别在这里相见。”我心想。
可是我不确定,根本没把握。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哪一天──在学校、在欧洲、在某处,任何地方──那个让人窒息,让事物扭曲的钟形瓶又会当头罩下?
巴帝不也说了:“爱瑟,你现在这样,能跟谁结婚呢?”他说这话,好像是为了报复我径自将他的车子从雪堆挖出来,把他晾在一旁观看。
“什么?”我说,把雪铲到旁边那一堆上,眨眼躲掉弹回来的刺眼雪花。
“我说,爱瑟,你现在这样,能跟谁结婚呢?你来到了这样的地方。”巴帝双手一挥,环扫了山峦、松树和那一栋栋朴实无华,尖顶被白雪覆盖,将绵延地貌阻隔中断的屋舍。
当然,我不知道走到了这一步,还能跟谁结婚。我完全不晓得。
“鄂文,我这里有张账单。”
我平静地对着话筒说。这具公共电话位于疗养院行政大楼的大厅里。一开始,我担心坐在总机台前面的接线员会偷听,后来发现她忙着把小管子在总机台上插插拔拔,连眼睛都没时间眨。
“好。”鄂文说。
“共二十美元,包括十二月那天的急诊费和一星期后的检查追踪费。”
“好。”鄂文说。
“医院说,他们把账单寄给我,因为之前寄给你,但你没回应。”
“好啦,好啦,我这就开支票。我干脆开一张空白支票给他们,金额随他们填。”接着,他的语气略变,“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你真想知道?”
“非常想。”
“永远都甭想。”我说完后断然地挂掉电话。
顿时,我担心鄂文被我挂电话后,不寄支票给医院付清这笔钱,但随后一想:“他当然会付,他是数学教授,不会留人话柄的。”
我无来由地膝盖瘫软,同时如释重负。
鄂文的声音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自从跟他首次也是最后一次碰面,我就没跟他说过话,直到这一通电话。我相当确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鄂文绝对不可能找得到我,除非去甘乃笛护士之前租的公寓,可是琼恩死后,她就搬走了,没留下任何足以交代去向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