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隔早七点整,电话铃声响起

我从漆黑睡乡的底部缓缓往上游。梳妆镜上已经插了一封电报,是洁·西打来的,她要我今天别上班,好好休息,等身体康复,还为坏掉的蟹肉跟我道歉。既然洁·西已留信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来电。

我伸手,将话筒一把拉到枕头上,让话筒的口部搁在我的锁骨上,聆听用的听筒靠在肩膀上。

“喂?”

有个男人说道:“是爱瑟·葛林伍德小姐吗?”我听出他略带外国口音。

“对。”我说。

“我是君士坦丁·嘶苏克卡。”

我没听清楚他的姓,只听到很多“s”和“k”的音。我不认识半个叫君士坦丁的人,但我不敢明说。

不过,我随即想起魏勒太太和她说要介绍我认识的那位同步口译员。

“喔,对,对!”我大声说道,坐起身,以双手将电话抓到身边。

我从没想过魏勒太太这种人有办法介绍名叫君士坦丁的人给我认识。

我喜欢收集名字有意思的男人,比如苏格拉底。那位名叫苏格拉底的家伙长得很高,其貌不扬,但学识渊博,是好莱坞某个希腊裔大制作人的儿子。不过,他是个天主教徒,而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就毁在这个信仰上。除了苏格拉底,我在波士顿工商管理学院还认识一个白俄罗斯人,名叫阿提拉,这可是匈奴帝国领袖的名字呢。

在交谈中,我逐渐明白君士坦丁想约我今天见个面。

“下午要不要来看看联合国总部?”

“我已经看到了。”我说,还不由自主地吃吃笑。

听到我这样说,他不知所措起来。

“从我房间的窗户就可以看到啦。”我心想,搞不好我的英文说得太快,他听不懂。

对方默不作声。

半晌后,他终于说话:“或许看完后可以一起吃个便饭。”

我察觉到这是魏勒太太的用语,一颗心立刻往下坠。魏勒太太一开口,就是请你吃个便饭。我想起来了,这位仁兄初到美国时,就是魏勒太太的座上客,因为她参加了那种交换住宿的活动,也就是替外国人敞开家门,然后你到海外时,他们也为你敞开家门。

现在,我明白了,魏勒太太只不过是把她在俄罗斯做客的机会,换成让我在纽约捞到一顿便饭。

“好,我跟你吃顿便饭。”我冷冷地说,“你几点钟来?”

“大约两点开车去接你。你住在亚马逊仕女宾馆,对吧?”

“对。”

“好,我知道那地方。”

瞬间,我觉得他话中有话,但随后一想,搞不好只是几位住在这里的女孩刚好在联合国总部当秘书,而他曾经约过其中一位出游。我等他先挂电话,我才挂上,然后躺回被褥中,感觉糟透了。

我又来了,开始捕风捉影地编织起美丽的爱情梦,想象有个男的一见到我就疯狂爱上我,其实人家不过是尽地主之谊,带我参观联合国总部,之后吃个三明治罢了!

我得振作起来,别再耽溺于自己的瑰丽幻想中。

说不定魏勒太太介绍的这个同步口译员长得矮又丑,到头来又是一个我看不上眼的男人,就像最后我看轻巴帝·魏勒一样。想到这里,我心里舒服了一些。我的确看不起巴帝·魏勒,即使所有人仍以为他离开肺结核疗养院后,我会嫁给他。我清楚知道,就算地球上只剩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跟他结婚。

巴帝·魏勒是个伪君子。

当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个伪君子,甚至以为他是我见过最棒的男孩。有五年的时间,我在远处偷偷地爱慕他,那时,他连瞧都没瞧过我一眼。后来他终于开始注意我,而我也仍然爱慕他,那段时间真是美好。之后,就在他愈来愈重视我时,我无意间发现他这人虚伪得可怕。现在,他想娶我,我却恨他入骨。

惨的是我不能把对他的看法直截了当说出来,因为我还来不及说,他就得了肺结核,所以现在非得一路迁就他不可。看来只能等到他康复,能承受赤裸的真相时再说。

我决定不到楼下自助餐厅吃早餐,因为要下去就得穿戴整齐。既然决定一整个早上赖在床上,何必多此一举,起床更衣?或许可以打电话到楼下,要他们送早餐上来,可是,这样一来,就得付小费给送餐来的人,而我向来搞不清楚该给多少小费才恰当。来纽约之后,我已经有过多次不愉快的小费经历。

刚到这间旅馆那天,有个穿服务生制服的秃头矮男人帮我把行李提进电梯,到房间时还帮我打开房门锁。想当然,一进房间,我就立刻冲到窗边,想看看外头是什么景色。过了半晌,我才意识到服务生转开了洗脸槽的冷热水龙头,还对我说:“这是热水,这是冷水。”接着扭开收音机,并把纽约每个电台的名称告诉我,听得我不知所措,只好继续背对他,以坚定的口吻说:“谢谢你把我的行李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