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层变革 一、难途(第2/3页)

走出宾馆,坐上出租车,过了三个小区,路上几弯几拐,到市政府后办了许多登记手续,他和县长才进了市长办公室。市长果真在看炸裂送上来的许多统计和表格。市长是县长当镇长、明亮当村长时的老县长,他见了他们一点不陌生,记忆犹如朝阳,美如鲜花,彼此叙了旧,喝了水,最后市长看了看明亮年轻兴奋的脸,说我知道你为了工作,父亲死了都不肯回家奔丧去,就冲你这一点,我个人原则上支持炸裂由镇改为县。

明亮有泪想要流出来。

市长看看胡县长问:“想好将来谁调到炸裂去当县长没?”

明亮的心又一下缩紧了,扭头看着胡县长,哀求的目光和山脉上的晨雾一模样。

可就在胡县长要开口说话时,市长笑了笑:“我看谁都别去了。把明亮同志直接从镇长提为县长吧。”然后,很释然地看到胡县长笑着点了头,还喝了市长给他倒的水。在明亮想要从市长手里接过杯子去给市长续水时,他看见市长身后墙上挂的方形钟表的红色秒针走得有气无力,想要停下来。于是间,他手在半空僵住了。又看看县长的脸,示意县长看一下市长墙上的表。见县长抬头看了后,明明是看见那秒针每走一下都如爬台阶,有时爬上还会掉下来,可县长却和没有看见样,脸上闪过一层隐隐的喜色后,还依旧和市长说着话。

县长说:“深层变革这些年,县里情况都很好。”

市长说:“要抓住机遇,顺应时代之潮流。”

县长说:“无论怎样改,我是跟定你市长了。你指哪,我就誓死改革到哪儿。”

接下来,两个人就都笑了笑。而市长身后挂钟的秒针也就在这时耗尽力气彻底死着不走了。明亮盯着那停在由“7”向“8”爬着的红秒针,脸色顿时白起来,汗从额门浸出一层儿,终于忍不住朝前走一步,插到市长和县长的对话里,小心地对市长轻声说:

“市长,你墙上的挂钟该换电池了。”

市长扭头望了望,有些无所谓地回头问县长:“今天想喝什么酒?”

县长说:“最好的。”

这时记得,墙上的秒针不仅在“7”上停下来,而且还又如有人爬树到了中途滑下样,突然间,那悬挂的秒针闪一下,又倒退下滑到“6”字那儿了。明亮听到了那秒针下滑时陨石下落样的响,眼前一晃,脑里一嗡,他就大唤着朝市长办公室的外边跑。

——“市长的钟表不走了,快给市长换电池!”

——“市长的钟表不走了,快来给市长换电池!”

他在市政府办公大楼六十六层的走廊大唤着,声音急切响亮,像从炸裂山坡上滚下的石头要砸死路人般。听到他唤叫的副市长和秘书长,还有那层楼所有的干部和工作人员们,都从办公室里冲出来,僵着呆在楼道上望着他。之后市长知道了明亮这样急呼狂唤的缘由后,很感叹地说了句:

“一辈子去哪找这忠好的下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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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长办公室里走出来,县长和镇长并着肩,到楼下县长凑近镇长的耳朵上,悄着声音说:“孔明亮,真想操你妈!”

离开市政府的院子到市政府的门前大街上,县长对身边的镇长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孔明亮,你爹死了,你娘咋不抓紧死了呢?”

到宾馆两个人要回自己房间时,县长大声在宾馆的走廊唤:“孔明亮——你和你们全家都死才好呢——别以为市长同意炸裂改县炸裂就要独立成县了。别以为市长说让你当县长,你就当上县长了。大事小事都别想绕过我这个县长呢。现在你孔明亮还捏在我手里呢。”

一路上,两天间,明亮都不知道县长为啥儿会那么大动肝火,咒爹骂娘。为了弄清为啥儿,他给县长倒开水,洗衣服,挤牙膏,擦皮鞋,还亲自把县长擦嘴的废纸接在手里扔到纸篓里,可县长最终都没说他为啥儿会大动肝火、咒爹骂娘的事。直到他们从市里回到县城里,接他们的专车穿过县城的开发区、商业街、广场、体育场,新建的火葬场和县医院,大饭店和儿童娱乐城,明亮提着县长的行李把县长送回家,县长才很含蓄地对他说:“回家埋你爹的时候想想吧。”

县长家住在城中心的一个花园里。他不让明亮朝他家里去送他,到花园门口就把明亮挡下来,“你爹在家躺了三天等你去埋哪,快回家忙你爹的后事吧。”明亮坚持要把县长送回家里去,就闪着没有把行李给县长。“你不告诉我你为啥生气我就不离开。死都不离开!”他固执如铁地说着跟在县长身后边,到县长家独栋楼的院门口,又接着悄声死死说:“胡县长,你不说你为啥儿生气我死都不离开!”走进屋门时,他又压着嗓子说:“你要把我当成你的下属、你的兄弟、你的人马了,你就告诉我你为啥那么生我气。”到了没有礼堂大的县长家的客厅里,有一班人马接过行李,忙着给县长换鞋沏茶,开着空调,端来洗脸水让县长歇息放松时,他用更小的声音求着县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