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怀孕之旅(第2/7页)

我们跑到杂货店,往我表姐家打了个电话,杂货店的长途话费是电信局的一倍,不过杨一已经准备了足够的打胎资金。我表姐是个超级爽快的人,立刻答应了,我还千恩万谢,我表姐说:“没什么的,现在在上海有很多中学生打胎。”我倒被她吓了一跳。

去上海的事情说定了,十月一日,也就是明天,我带着他的女人去找我表姐,先去测孕,如果怀孕就做人流手术,在我表姐家休息两天,差不多就可以赶回戴城。如果没怀孕,那就可以到静安寺去烧香了。

杨一双手合十,说:“谢天谢地。”这样子有点恶心。后来他把我带到家里,给了我两张火车票,外加一千块钱,这是一笔巨资,我问他钱是从哪里来的,他说从小学开始就省吃俭用,夏天不吃冰棍,冬天不喝豆浆,压岁钱不买鞭炮,偶尔从他爸爸兜里偷一块钱,十年攒下来的。为了一次不理智,现在他破产了。

我说:“一次不理智?恐怕不理智很多次了吧?对啦,你们平时在哪里搞的?学校?”

杨一说:“放屁,我敢在学校里搞?当然是家里。”

“谁家?”

“我家啊。”

我搞懂了,按孕期推算,两个月前是暑假。那时候我到楼上去找杨一,经常看见他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复习功课,请勿打扰。原来是在复习这个!

关于这件事要多说几句:那年暑假,杨一失了处男之身,那女孩儿和他在家里,那张单人床上颠鸾倒凤,共享鱼水之欢。最难能可贵的是,女孩儿每次来去都能避开楼道老太的耳目,实在是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人发现杨一的秘密,人们都说他是个勤奋用功的好孩子,大热天锁在屋子里复习功课,走过他家门口,看到那张请勿打扰的纸条,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好像狸猫一样,轻轻地,掂起脚尖走路。录音机里放着新概念英语,事实上,在一片英语的后面,是一片喘息和呻吟。只有我,总是很不识相地揣他家的门,把他吓得几乎要阳痿,每次好事干到一半,都要穿起裤子来查看情况,以为是他爹回家了。后来他就习惯了,女孩儿也习惯了,两个听见揣门的声音就会一起骂:路小路这个傻逼。

那女孩儿认识我,而且对我印象深刻,知道我是个无聊而混账的东西。

她就是欧阳慧。

九一年的国庆节,我爬上火车去上海,身边就是欧阳慧。她和杨一恋爱了半年多,上了床,肚子里不明不白的,乍一看见我这个流氓,我以为她会非常害羞,或者根本就出奇愤怒。谁知她很镇定,对我说:“走吧。”然后就不理我了。

在乱哄哄的火车站,欧阳慧跟在我后面,挤在人群里一寸一寸往前挪。那天国庆节,全城的乡逼都要去上海看热闹。有个小孩在人群里稚声稚气地说:“妈妈,我们要去看南京路了。”孩子妈说:“孩子,回来写篇作文吧。”我心想,真他妈的无聊。你只要站在火车站,任何一座城市都会显得无聊。

我们到了站台上,我真是绝望透了,人山人海啊,火车上也是,胖子被挤成了瘦子,瘦子被挤成了棍子。我怕弄丢了她,一次次回头看她。她面无表情,说实话,她长得真像于小齐,从某个角度冷不丁地看过去。

火车一停,车门打开,人群呼啦一下轰上去,男女老幼都成了敢死队,不想死的也会被后面的人蜂拥着推上去。我当仁不让,挤开一个老头,撞开一个女人,我就杀到前面去了。回头一看,欧阳慧和我之间已经被人群冲开了,她被撞得东倒西歪,脸上还是老大的不乐意,也不喊我。我没辙,只能退回去,拉住她的胳膊说:“你到我前面来。”欧阳慧嘟哝了一声:“你干吗?”我说你别管这些啦,再拖拖拉拉的,我们就只能坐马车去上海了。我从后面托住她的腰,用力举起她,将她往车门里送,后面有个女的拽住我的衣服,大声骂道:“你干吗撞我?你这个枪毙鬼!”我大骂:“操你妈,不要拉我!”后面有很多手一起拉我,“下来下来,流氓!”欧阳慧起先一声不吭,后来感觉我不是在举起她往车门里推,而是要抱着她往地上倒,她就尖叫起来。

我用力挣扎,听见背后嗤的一声,衬衫被人拉破了。我没时间理会这些,趁势把欧阳慧往前一送,车门口的列车员伸出手,把她拽了上去。后面几个人继续拉着我,这次是拉我的裤带。我被他们拽了下去。欧阳慧站在车门口,对我喊:“你去哪儿?”我也没时间跟她说话,一肘撞开一个拽我的老头,用膝盖顶开一个中年男人,这他妈的全是泰拳的招数。我跑到车厢那里,瞅准一个窗户开着,双手撑住窗沿,一纵身就钻了进去,一脑袋扎在某个乘客的脚下,然后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下面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