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社会渣滓(第2/6页)

“以前应该没有,我是最近调过来的,厂里没有从你们学校招过人。”

“我就知道。”我摇摇头,心想,你招了我可别后悔。

我把招工表填好了,忽然觉得屁股被人顶了一下,原来是大飞,他和小怪也走了进来。大飞一过来就问:“喂,你们厂在哪里啊?”

女的说:“噢,在马台镇后面,离这里大概二十公里。刚才忘记说了,你们要住宿舍的。”

于小齐离开了马台镇,而我却要去那个地方,在未来几十年里长久地生活在那里,听起来很像个笑话。

星期天上午我打算去老丁家,出门的时候打开信箱拿香烟,我家不订报不订杂志,也没什么人来信,这个信箱正好被我用来藏香烟。结果发现信箱里有一封信,白色的,软软的,安静地躺在那里。信封上写着路小路收,落款是“于”,我喜出望外,知道是于小齐的来信。

小齐的信很简单,就一张小纸片,她告诉我,以来到上海的一所纺织学院,培训就在那里,住学生宿舍,现在还没有正式上课,他以仅和同学结伴去外滩玩过,外滩很美,她心情很好。信的末尾祝我学业顺利-- 这事就别提了,我的学业已经顺利结束。她又说,她属于短期委培生,学校压根就没有给他们准备信箱,所以没法收到我的回信。她留了个电话,区号、电话号码、分机号码,让宿舍阿姨去某某宿舍喊于小齐,晚上她都在。

我把信塞进书包,我的书包如今已经是空空荡荡,再也不用装什么书本了。我骑车来到白凤新春,九月初,台风经过之后,天气又毫不留情地热起来。白凤新春与我们报春新村一样,都是满地的西瓜皮。星期天有很多人在新村里进进出出。我到了老丁家楼下,照例把自行车停好,三步两步窜上去,刚一敲门,他就开门了。我说:“老头,你今天倒没睡懒觉。”老丁说:“进来说话,进来说话。”我一走进去,他就把门关上了。我有点奇怪,这老头今天举止不正常,以往他总是懒洋洋的,根本不会主动关门,再说了,换一瓶煤气,我马上就要下去,又何必关门呢?我往厨房里去,发现煤气炉上正在烧水,火苗很旺。老丁把我往客厅里拽,“这里这里。”

进去才发现,客厅里坐着个女的,不是他老婆,而是他前妻,于小齐的妈妈。她坐在饭桌旁,一手扶着桌面,我一进去她就瞪起眼睛,也不知道是瞪我还是瞪老丁。我很识相当地喊了一声:“阿姨。”

她说:“你就是那个路小路?”

我回头去看老丁,他一脸无辜,假装没发现我在看他。我又不是白痴,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想,今天他妈的撞上鸿门宴了。

我前任师母坐在那里,用一种冷冰冰的目光扫射我,也不请我坐下。倒是老丁很客气,搬了张小板凳给我,说:“坐,坐。”我往那一坐,小板凳只有半尺多高,跟蹲着也没什么区别,本来我站着有一米八的个头,身材不错,结果坐在那张板凳上好像派出所里的犯人,还得仰视他们俩。老头真他妈的损。我再看他:双手垂下,目光温驯,嘴角嵌着笑容,好像被他前妻阉过一样。

我说:“什么事儿,直说吧。”

前任师母指了指我,说:“你!”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年暑假几乎天天到我家来找于小齐。”

她用词非常准确,我都没有狡辩的余地,只好用沉默来表示同意。

她说:“你不用狡辩了,邻居看见都告诉我了。”

这下我可以狡辩了,我说:“我没有狡辩啊,你听见我狡辩了吗?”前任师母冷笑,“你这种社会渣滓我见得多了,油嘴滑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我问你,缠着于小齐干吗 ?”

我还没开口,老丁就很温柔的说:“他也是最近才认识小齐的,你说他是社会渣滓,我不能同意,社会渣滓是太严重了。”

前任师母说;“不关你的事!你的责任推卸不掉,过会儿我找你算账。”她又转过头,皱着眉头问我:“你几岁了?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你住哪里?”

我说:“十八,我爸是工程师,我妈是会计,住在报春新村。”

前任师母说:“我再问你,有一天你脱光了衣服站在窗口,有没有这件事?”

“有,不过是我给小齐做模特,没干别的。”

前任师母忽然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给我看。我记得,就是我的裸体素描,没穿裤子的那张。她捏着那张纸,眼睛里喷出火来,好像那不是一张素描,而是一张通缉令。她说:“你这个小流氓,你自己看看,自己看看!” 这时候老丁还凑过来,看了半天,说:“啧,画得一般,比例都有点问题。”前任师母说:“你滚到一边去!”我说:“其实那天我是穿着短裤的,画了三张速写,其中有一张就没穿。”老丁说:“那你到底穿了没有呢?”我说:“穿了!始终穿着!她画得高兴了就假设我没穿,其实穿着的。”老丁回过头去,对前任师母说:“他说他穿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