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衣飘飘(第6/8页)

  老牛逼很生气,说:“去你妈的,就对付他一个,倒要五个人来抬?抬棺材都要不了这么多人。”

  四个农民工一商量,说:“牛师傅,您别着急,我们想出来办法了。”

  那个办法就是,四个人拎着我的四肢,两根扁担横架在前后,麻绳吊在我的肚子上。这个形象非常难看,又像是绑猪,又像是五马分尸。我仍然昏迷,呕吐物沿着道路喷洒,这个场面很恶心,但围观者却看得开心,有人笑嘻嘻地问老牛逼:“咦?你徒弟死了吗?”

  老牛逼说:“你妈逼,眼睛长在裤裆里,你见过死人还在吐黄水的吗?”

  那天,老牛逼威风得不得了,从车间直到医务室的路上,骂骂咧咧,面带红光,大步流星。他的身后,是四个农民工挑着个昏迷不醒、呕吐不止的青工,唱着号子碎步快行。农民工也很兴奋,说,在厂里挑了好久的水泵,很无趣,今天终于挑了不一样的东西,令他们回忆起春节在乡下挑猪的情景,很喜庆。

  我被送到医务室之后,平躺在一张体检台上,不久来了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起哄的人仍然堵在门口围观。里三层外三层。有人说:“医生,给他做人工呼吸呀,给他插导尿管呀。”还有人说:“安静安静,别让医生搞错了,把导尿管插到嘴里,把人工呼吸做到那里。”女医生大怒,摘下口罩,狂喊一声:“全都给我滚出去!”

  老牛逼笑嘻嘻地说:“我呢?”

  女医生说:“你犯贱啊?当我这里是泵房?也给我滚出去!”

  现在我说,这个女的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白裙子姑娘,她叫白蓝。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在犯傻,第二次则是彻底昏迷。这种形象不可能让她爱上我,但却足以让我爱上她。我就是这么迷失地爱上了她。

  那天我昏迷期间所发生的事,全都是白蓝告诉我的,包括工人们起哄架秧子。我听了很不好意思,至今不好意思,如果做HeadJob的时候我嘴里还嘬着一根导尿管,妈的,这也太不堪了。

  工人们嘻嘻哈哈地走掉之后,白蓝把我简单处理了一下,先是扒掉上衣,让我呼吸顺畅,然后注射了点东西。她把我的眼皮翻开看了看,用一根锃亮的铜签在我脚底扎了几下,我情况稳定,没有成为植物人的迹象。白蓝又在我额头上涂了点药水,那儿起了个鸽子蛋一样的包,泛着青紫色。后来我不吐了,开始哼哼,白蓝就回到办公室去给安全科打电话。

  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巨大的水泵从天而降,砸在我的头上,居然没把我砸死,不由为之庆幸。其实,真实的情景是,我昏了过去,把我的脑袋砸在了水泵上。梦里的一切,都是反的。

  除了水泵以外,我还梦到一些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场面,我被水泵砸倒了以后,躺在地上,不久来了个女的,前凸后耸,送到我的手边,我伸手去摸她,摸得很专心。其实,真实的情景是,我被送到了医务室,女医生在替我解开胸口的扣子,被摸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梦里的一切,都是反的。

  再后来,我被鬼使神差送到了一个教室里,老师说:同学们,欢迎你们,这里是化工职业大学。我喜不自禁,很冲动地想和老师握手,好像红军长征会师一样,细一看,这个欢迎我的老师竟是我高中时代的班主任。其实,真实的情景是,医务室里寂静无声,就剩我一个,被扒掉了衣服躺在体检台上,像一具等待解剖的死尸,既没有职业大学。也没有班主任。梦里的一切,都是反的。

  我做了一连串的梦,醒来觉得头痛欲裂,好像大脑被摘除了一样。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屋子里,窗口是一棵香樟树的树冠,更远处是化工厂的烟囱,无声地冒着黑烟。我努力回忆,我是在甲醛车间拧螺丝吧?我现在在哪里呢?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办公桌,有一道白色的布幔,墙上还有一幅画,画上是两个人体,左边那个被剖开了肚子,露出五脏六腑,右边那个被剥光了皮,露出稻草捆子一样的肌肉。这两个支离破碎的人居然还盯着我看,居然还摊开双手,好像欧洲人表示遗憾那样。这时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只有医院才有这种海报,既然窗外是化工厂的烟囱,那么,这一定是厂里的医务室。

  我发现自己的工作服被剥了下来,不知去向,只穿了一件汗背心。我从体检台上爬下来,赤脚在屋子里走,发现自己的裤裆那里鼓鼓的。这是做了淫梦的后果,如果再做下去就会遗精,那就太难看了。我按了按自己鼓起的部位,希望它能够平静下去,但它不但没平静,相反更起劲地抬起了头。这就不能再按了,否则被人看见会以为我在厂里公然手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