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第4/4页)

案子破的很简单,先是在苏皖地区侦破一个销车市场;继而查到一辆桑塔纳,虽已改头换面,依然看出是上海地区的出租车;通知上海,正好与上海报案登记的丢失车辆相符;顺藤摸瓜,大王这个人便露出水面。新年前夕,苏,浙,皖,沪几地联手搞一次打击劫车路匪行动,就正式立案并案,着手侦察。也是大王的劫数,他正巧回了一次家,盯着的派出所民警看了个正着,依着安排,没有动手,只是跟到了山脚下,最后由一名山民带路到此。这户山民每日在院里收拾笋干笋豆,看得见钨矿的废弃地,好几回看见那里有烟升起,心中就存几分狐疑。

毛豆坐在车里,忽听满耳的沪语,一时间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听他们称呼他名字,“韩燕来”三个字,方才有些醒悟,定了神。他们问他那几个的名字,他竟又恍惚了,茫然摇头说不知道。他们不相信,他自己也觉着惊讶。他们竟然从来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一直都是称诨号来着。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方人氏,朦胧中想起,最初他们上车时,为不让他听懂,他们说的是不解的方言,可后来,他们都以普通话交谈。说起来,他们互相什么都不了解,可是,他们就像是亲兄弟。毛豆眼睛里忽然热辣辣的,他想,他们真的就像亲兄弟。现在,他们在哪里呢?毛豆扭头往后看,被身边人辖制住了,这时,方才明白自己的境遇。他又接着被问了无数问题,不知是不惯听沪语,还是因突变的事故打击,一时变得很迟钝,他少有回答上来的。最后,问的人也厌倦了,放弃了询问,他却又问道:他们要带他去哪里?回答是“上海”。车进上海,已是华灯初上,毛豆只觉着,一片灯海浮起。他将头伸在窗前,贪婪地看这城市的夜景。相隔只一年,他已经认不得它了,那么多的人和车,从窗前飞快地掠过。他的眼睛,简直应接不暇。

大王,二王,三王的警车紧跟其后,从上车始,大王就一直双目微闭,这城市的光映照在车窗,只是一些闪烁不定的影。可是忽然间,他陡地睁开眼睛,双目圆瞪,他来不及出声,就见二王举起铐着的双手,往头顶重重一放,双掌之间夹着一枚长钉。二王身上总是藏着一些民间秘传的暗器,得自他师傅的传授。耳边是三王失声的叫喊:我的哥!警察扑了过来。二王最后一句话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大王骤然闭紧双眼,头在窗栅栏上一撞,心里是无限的痛惜,痛惜这兄弟的愚笨——你当是扈小宝的命案事发,傻兄弟!此时,车正从一领高架地下驶过,前边车上的毛豆,脸贴在窗上,他认不出来,这其实就是他们的村庄,已让高架劈成两边,一边路南,一边路北。车速飞快,将灯光拉成千丝万缕,光里面的人脸,应当有一些是他熟识的,其时亦都变了型,他也辨不出了。车拉起了警笛,人与车便都纷纷让它,于是,光的洪流分开道来,挟裹着他们,箭一般地过去。

2004年12月13日初稿

2005年1 月31日二稿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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