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第3/5页)

“可是盒子还在,这是他留给我的,我可不可以强行砸开看一看呢?”

“这种事我不管。你看我已经老成什么样子了,再过一阵,说话都困难了,还管得了他的事吗?我坐在这里,总是梦见与你父亲在院子里滑雪,当时我六岁,他八岁,从那时候他就很会算计人。你要是不罢休,可以去问秦义,他的老朋友。”小姑没牙的嘴一瘪一瘪的,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出来。忽然她头一歪,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我看看从小姑这里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先回家,我决定第二天去拜访秦义。自从父亲死后我就没与他见过面,算一算快七年了。

秦义住在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刚刚下过雨,巷子里到处都是积水,一路走过去,溅得我满裤脚都是。前面有个小老头被一个婆娘追打,婆娘手里拿着大木棍,一步一摔跤,气得发疯,老头则像山羊一样灵巧地在水洼间跳来跳去。后来婆娘累了,坐在路边大声咒骂,老头进屋躲起来了。那老头正是秦义,从前是父亲的年轻朋友和学生。

我进去之后他很紧张,也不请我坐下,巴不得我快走的样子。可是听了我提出的问题之后,他明显地产生了兴趣,邀请我坐下喝茶了。

“虽然他是我的老师,我也要说他是个大骗子,我一贯这样说。他总是藏起一些东西,说内中有极大的秘密,今后要由他来解答,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我这里也有他的一个盒子,是一个空盒子,我早就打开看过了,还在他生前。我问过他这事,他说他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我会将盒子砸开。我这样说,并不是怂恿你去砸那盒子,你让它留着吧,说不定里头有点什么。”

“里头当然有东西,我听到了响声,还有重量,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肯定地说,同时就对秦义有点愤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相信这样一个人。

“也许吧,也许吧,他是你父亲。可我不知道关于钥匙的事。”

后来我又访问了一个堂兄,一个父亲从前的同事和一位母亲生前的密友,仍然没得到任何线索。

我的盒子的事很快在熟人当中传开了。一些人开始找借口上家里来拜访。他们来了就坐下,将目光投向阁楼,每当我注意他们,他们就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寒暄着,说些不相干的话。这个时候,表妹就将双手插在裤袋里,大踏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有一天来客中竟有表妹的父母——一对最乏味的夫妇。他们坐下后,目光像贼一样溜来溜去,还肆无忌惮地议论,说些贬斥现在的年轻人的话。后来表妹过来了,破口大骂,要他们俩滚蛋,还说谁也没请他们来。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她母亲边走边说,指桑骂槐,“这世上有那么些人全烂透了,居然还没事人一样活得很好,听听外面的议论吧。”

客人走了后,表妹还在喘粗气,突然她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用力摇着,说:

“盒子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我是和人说了,和父亲的亲戚好友,那又有什么呢?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外面一定早就知道的。”

“你这傻瓜!”她气急败坏地放开我,“你凭什么认定外面早知道了?你父母已经死了,这事只有我知道。现在倒好,大家都来关心你的盒子了,你以为你父亲在地下会安眠吗?你要倒霉了!你这罪人!”

我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我躲闪着她的目光,嗫嚅着:“我只是不服气……”

因为来的人太多,我只好将盒子藏起来,想以此打消他们的好奇心。

客人们还是来,坐在桌旁,垂下目光,不再往阁楼上看,也不说话。他们想以这种态度表明:他们知道一切底细。我知道他们一出门就要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议论我。来人中也有秦义,这使我更加肯定了谣言是他散播开的,这个奸贼,成日里咬啮着父亲的尸体。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儿子走过来对我说,学校里现在也对我们家的事议论纷纷了,他受不了人们的眼光。他满脸怒气,要我将那盒子打开算了,不就一只木盒吗?干吗藏起呢?我藏了这东西,自己倒没事,可搞得他处处为难。

“他们还牵扯到谋杀一类的话题,心惊肉跳的。”儿子恨恨地说。

我想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而这一切错误的根源,都是因为父亲不给我钥匙,却偏偏给了我一只锁住的木盒,他到底为什么如此恨我呢?

由于街邻们和亲戚们在家中穿梭般的来来往往,丈夫也不耐烦了,我感到他时常在偷偷观察我,看我是否打算投降。一天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了:

“如姝,我们放弃吧。”

“什么我们,你是说我吧。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上,我并不把你放在眼里,是的,你!还有你们!”我瞪了表妹一眼,她正看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