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第2/5页)

“有时候一桩犯罪是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来完成的。”她自鸣得意地昂着头大声宣布,我儿子则虔诚地,不眨眼地听着,他很崇拜这位小姨。

我很少见到比我的表妹更为我行我素的人,她连个正式工作也没有,只是在街上弄了个摊位,兜售一些廉价的丝袜,那种工作的收入很不稳定。她早就与她父母闹翻了,到了不见面的程度。所以在买卖的淡季,缺钱花的时候,她就来我这里住。我虽然心里恨她,同时又很欣赏她那种敏捷而直接的思维方式,并不知不觉地受到影响,所以我也不反对她住在这里。可是我没料到这一次,她居然把矛头指向了我,好像要弄清我的某个隐私,不搞清决不罢休的样子。

我心里烦透了,不知表妹要闹出什么事来。她一点也不把我的家庭当回事,声称要给我们大家“动动手术”。她说出这些话时眉头都不皱一下。

今天主任又批评了我,因为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把报表写错了。他的口气凶得要命,我真想在他脸上啐一口。我想到家中的那个难题,觉得是时候了,我总该向她暗示一下:妨碍别人的生活是不道德的。我想了又想,回家的路上似乎下定了决心。

一进门就听见了她和儿子的笑声。我不得不承认,她虽没结婚,在这方面她却是个天才,比我强好多倍,这也可能是我妒忌她的原因?可我又不完全是妒忌,还有些别的因素夹在里面。

表妹和儿子一道安装了一个新的电灯开关,刚才她和他就是为安装成功而欢笑,这一来的确方便多了。可是我是禁止儿子摆弄电线的,因为他还太小,不懂操作原理。看看房子里,我吓了一跳,他们把那只木盒子从阁楼上搬下来了,是为了把椅子加高,好站上去操作,上面被踩了好些个脚印。我冲上前去将木盒搬了下来,盯着表妹的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就是你经常说起的那只木盒,它一直在那上面。”我朝阁楼上一指。

“是吗?”表妹笑了笑,“那么打开它怎么样呢?”

“没有钥匙,父亲忘了给我了。”我沮丧地说。

“你也忘了问他要,对吗?”她的口气柔和下来,用脚尖拨弄着放在地上的木盒,拨得盒子里面的东西发出可疑的响声。儿子也学她的样用脚去拨,他俩把个盒子拨过来拨过去的。他们这种举动使我心里充满了厌恶,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光就好。

我弯下身搬起木盒,将它重新放回阁楼,还找了块布将它包起来。我做这一切的时候,表妹和儿子看都不看我一眼,他们已经摆好棋盘,下起象棋来了。我成了个多余的人。

“你不是说你是为了盒子来的吗?盒子里有罪恶呀!”我提醒表妹。

“我说了吗?可能我是说了吧。”她头也不抬地看着棋盘。

“它一直放在那上面,我注意到了你从不看它一眼。”

“我用不着看,一直就知道它在那里,也知道你没钥匙。喂,你父亲是不是赌气不给你钥匙呢?”

“他不是,我可以肯定,他只不过是忘记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虽然那盒子被我用布包起来了,从此以后,我们大家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里,我丈夫、儿子、表妹和我全都这样。这种情形又使我觉得很别扭。时常大家在一处说着话,突然沉默下来,一齐看着上面那个布包。每次都是表妹最先收回目光,然后“扑哧”一笑。而我,因为愤怒脸涨得通红。

为了向表妹证明她只不过是瞎想,我开始留心寻找父亲留下的钥匙,因为它总在什么地方,不会与他一同被火化掉,装进那个骨灰盒。我首先打开他那一大包遗物,从大到小,一件件翻看、研究,看有不有可能夹在什么地方。我做这件事花了三天功夫,都是下班后背着表妹和丈夫,在卧房里偷偷进行的。然而一无所获,不要说盒子的钥匙,遗物中什么钥匙都没有,我这才记起父亲生前从来不带房门的钥匙,常常弄得自己很不方便。我的思维开始转向父亲的亲戚朋友,他们当中有没有知情人呢?我知道父亲生前与小姑最要好,无话不谈,我决定去拜访这位年迈的小姑。

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了,小姑还是包在很厚的头巾里不停地发抖,口里吸着气,不停地念叨着:“杀人的天气啊,这么冷,你这么冷还出门来干什么?”

我向她说明了来意,小姑停止了颤抖,瞥了我一眼,说:

“没有,从来没提过钥匙的事。你父亲是我们家族里的老狐狸,从来不讲真话,每次来我这里都是想借我的钱。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去管它做什么呢?难啊,他这个人的事根本搞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