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夫之间的约会(第2/3页)

曾老六并没有在“公墓”租房子。上次他在小区的一套公寓里设了那个迷局,将吕芳诗小姐引了过去,只不过是出于一时的冲动。他那样干的目的,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可是现在,他是多么想念她啊。她到底算不算他的情人呢?她明明是那种大众情人嘛。他想到他自己,还有“独眼龙”,他们都是将自己同吕芳诗小姐的关系变成迷局,从一开始就不知不觉地这样干了。这是为什么?还有那位老富翁,应该也是这样的。从前他认为最大的谜是吕芳诗小姐,现在他却常常觉得最大的谜是他自己了。

他已经走了好一会,还可以看见刚才吃饭的那个饭店,门口那面旗子被灯光照耀着,在夜气里射出血红的光,让人感到又怪异又恐怖。他低下头朝小区的大门快步走。他还没走到门口就掉下去了。

他狠狠地撞在泥巴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开始他痛晕过去了,过了好一会,他的手可以动了,他就向旁边一摸,摸到了另一个人的腿。那小腿冷冰冰的,难道是死人?

“是曾老六吧?”“独眼龙”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在公墓里头,这里才是真正的公墓。你想出去吗?”

“我想出去。这里真闷。”

“你顺着左边的墙往外爬吧。”

“独眼龙”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好像到另外一头去了。曾老六的背摔坏了,动一下就痛得要叫起来。但他终于咬紧牙关移到了墙边。他在移动的过程中还触到了另外的人的肢体。他觉得这里头摆满了尸体,好像都是死了没多久的。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曾老六还是强烈地感觉到了上方那一团模糊星光,于是他的动作更有定准了。有一具尸体说起话来:

“安分好呢,还是不安分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要向曾老六扑过来一样。曾老六屏住气等待他的动作。但是他叽里咕噜地抱怨着什么,也走到另一头去了。

曾老六开始了思考,虽然在这种地方思考对他来说特别费力。那么,“独眼龙”是住在这个地下公墓里头?曾老六用力吸进这腐败的尸体发出的气息。奇怪,他突然对这种气味产生了好感。就在刚才,他还着急要出去呢。他暂停了爬动,躺在墙根等待。他想看看“独眼龙”会有什么动作。

但是“独眼龙”并没有什么动作,他消失了。除了上方那一团似有若无的星光,曾老六什么都看不见。刚才还被摔得半死,现在心里头又被唤起了激情。曾老六的嘴里开始莫名其妙地叨念:“芳诗,芳诗……”他不想马上出去了。他竭力回忆“公墓”所在的位置,因为他对这个小区是熟悉的。啊,他想起来了,公墓的出口好像是在自行车棚后面。有一天夜里,他看见很多人影从那里出来,到车棚里拿了车骑上去,在小区里游荡。那些车子行走的时候东倒西歪,坐在车上的人像剪影一样,不过也没有看到谁摔下来。现在他就在这个公墓里头,周围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尸体?刚才他触到那个人的腿不是打了一个寒噤吗?

他已经快爬到门口了,却又听见“独眼龙”的声音从里面幽幽地飘出:

“从这里出去了,就不要再想回来的事了。”

曾老六一愣,心里想,原来他还在里面啊。那么,自己要不要出去呢?起先往外爬时,觉得自己呆在那里头会死,现在又不是这样想了。说不定在里头还好些?往日那无穷无尽的等待的镜头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啊,那种生活,那算是什么生活?那不算生活。

他还在犹豫时,什么人一把将他掀到门外,接着那门就关上了。

曾老六站了起来,他听见自行车轮子轧过的声音,那么多自行车!奇怪,那些幽灵怎么那么重,压得车子轮胎和钢丝钢圈都在作响,仿佛那些车子都驮不起他们了一样。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到车棚里推出一辆车,骑了上去。天哪,这就是自由!他不再有疼痛,他正在飞,就要飞越那个游泳池了。有一个人在他耳边说:

“把好车笼头,想到哪里就可以到哪里。”

他想到吕芳诗小姐的公寓去(他看到那栋房子里亮了不少灯,因为已是夜里了),可又怕自己掉下摔死。他只能达到那些公寓的二楼的高度,他可以自由地拐弯,却不能后退和飞得更高。他没飞多久就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他加入了自行车队的大军。旁边那些人都对他推推搡搡的,他很快就跌倒在地。有几个人从他身上踩过去。他觉得这些人的脚特别重,像要把他的肠子都踩出来了一样。他担心自己会被他们踩死,于是就地一滚,滚到旁边的花园里。他被花园里的一种毒虫咬了,半边脸立刻肿起来了。白天里他看见过这些毒虫,密密麻麻地分布在那些矮树上。他还傻乎乎问过传达工人为什么花园里不撒杀虫剂,那位男子用一声冷笑回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