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马国瑞问(第6/10页)

残雪:看,我还帮他写过评论呢,他的那个不属于我这种类型的文学,我觉得我这种类型的文学就是你们所说的前卫,也就是最深的那种东西。他的那个写法表面一些,但是他那种手法,只要你的悟性很高,对写作态度很严肃,一直追求这个东西的话,也同样可以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我觉得他的东西有些也相当不错的,上一次我还给他的《等待》写了评论嘛,相当不错。但是我觉得他有些就不全部是第一流的啦,像后来的那个《Crazy》,叫什么书名啊?去年什么时候出版的,那个就很一般了。(笑)

蔡:你在写作当中,你强调人性当中深层的一种东西,那你是不是觉得它不会受到当时的社会啊,政治啊,或者是其他环境的影响,它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有那么不变的深层的人性在那儿呢?

残雪:有两个方面吧,它的产生,比如像我这种独特的东西,由于我的性格,个性,写出这种东西来,它的产生肯定是有表层的那些东西的影响的,甚至是那种东西造成我这个东西更加走极端,更加往那个方面发展。不过假如不是什么文革啊,不是家里搞得这个样子,而是一个很优裕的环境,也可能还是会写出这种东西,这很难说的。深层的东西相对不变。但也受表面东西的影响。当然一个大的时代,一个非常古老的民族,那种古老的文化、几千年的历史,那是一个决定的东西,一个民族他的历史越长,他的潜意识下面的积累就越多,那一块就越大,我是这样看的。卡夫卡不是犹豫了很多次,最后他还是用德语,用那种最陈腐,最没有新意的那个语言吗?他本来想用犹太希伯莱语去写,最后还是抛弃了,没有吧。也就是寄生在那个文化上面,我觉得,要一种你们德国,我们中国,要这种很古老的文化,他才会有东西出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决定性的东西。像文革啊,这一类的,有是有一些影响,但是那个不是决定性的。但是作品能够出来,在时代的转折的时候,他能够让我们这些东西出来,这要感谢文革和文革之后的开放。给了机会,假如没有这个机会,它就永远没人知道了,就没有了,我也不会拼命的去搞,没有人承认,一个人都不承认你就不可能写了。当然也可能写在笔记本上没人知道。

蔡:假如没有文革,你也不可能体验到人性中的那一层。

残雪:那也有一点,它更加使我的性格走极端了,搞得我根本与外界完全对立起来,与外面隔开,不受他们的干扰,完全自己搞一套,干脆什么上学也不上了,自己一个人,对外界非常的反感,那些方面有些作用。

马:目前你有什么写作计划?

残雪:计划?我就是没有计划,一般像这种很长的东西,我只有两个,一个《五香街》,再就是这个《最后的情人》,这是二十几万字的,十几万字的有几个,一般都是写短一点的,每天都写,然后就是评论,也写,再继续读西方的经典,要把他们每一人都要写一下,我现在是在读西班牙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看完这个以后,如果英语阅读能力能够达到那个程度的话,《荷马》我也想看,可能先得看中文的,那个比较难看懂。

马:你本来是一个作家,为什么还要当评论家?这对你会起什么作用?

残雪:我这一点是非常独特的,与一般作家不一样,外国的也有作家当评论家的,你比如像博尔赫斯,他就写过很多那种评论。因为我自己是一个中国人,可能这一点有优势,中国人他一方面那个里面非理性的东西很强,另一方面又能把它统一起来,然后接受了西方的那种文化之后,就生出那种理性来,可以用很客观的那个态度去看西方的那些经典的作品,找出打通艺术的通道,找出属于人类共同的东西,我觉得那可能是我自己的特点。因为像我这样的性格有点特殊,从五六岁,小的时候起,我做梦,我是非常喜欢做梦的,老是做梦,晚上睡着了做梦,做梦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从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想这一点应该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吧。哈哈(笑),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我把这写成了一篇文章,后来,在梦中,有老虎,有狼在后面来追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想个办法醒来,然后就跑到悬崖边,很高的山上,或者爬到树上去,从那上面闭上眼睛往下一跳,就醒来了。因为害怕了,害怕就设法醒来了。所以我就是觉得我有这两方面的才能,我可以写小说,也可以写评论,以我的形式去评论相类似的作家。但是我不是所有的作家都评,我只评那种所谓的那种前卫吧,现在说是前卫,以前说是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