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马国瑞问(第5/10页)

马:还有一个问题,一般的那个前卫文学,就是水平比较高的文学,离不开语言,你看,比方说西方读者,他们看你的小说,他们不懂中文,他们看的是译文,你觉得他们全都能明白吗?

残雪:主要的东西应该是可以明白的,至少我看的英文的译本,我自己的作品每次出书我都捡查过的,我自己觉得主要的东西是翻出来了。

马:你的语言表达比较特殊啊。

残雪:可以表达。我那个东西最适合用外语表达,因为是全人类共同的东西啊。我很少地域性在里面,就是小地方的东西少,基本上都是表达那个可以共通的,流通的那种情感。

马:相反的,你比方说卡夫卡,你研究过卡夫卡,你估计用的是那个英文版。

残雪:英文版,我看的是英文。

马:可是卡夫卡是用德文写作,没问题吗?

残雪:没问题,我想,跟我自己的作品一样,没问题,我觉得没问题。而且,我的评卡夫卡的书再被翻成日文,到日本去以后,日本跟我们的语言完全不同,他们还能够看懂,比方说我的《灵魂的城堡》,他们觉得我的那本书是最好的,好得不得了,你看在那边,那么厚的一本书他们都出版了,都还是有人看得懂,当然人数不多。他们觉得是研究卡夫卡的所有的那些评论里面的一个最大的突破,他们就是这样看的。

马:嗯,还有一位作家,好像你受过他的影响,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他跟卡夫卡不一样,卡夫卡用的语言是比较起码的,博尔赫斯用的典故特别多,还有那个欧洲文化在里面。

残雪:我最喜欢欧洲文化了。

马:是吗,但是一般的来说,从中国读者他们的角度来看,博尔赫斯这样的小说是很难全部看懂的。

残雪:嗯,在国内我看是没有人看懂,只有我看懂了。哈哈。(笑)

蔡:那个博尔赫斯,他在对语言,写作本身,经常在玩弄,因为他是把自己放在里头,然后对语言进行解构,比如说对所有的情节进行解构,对不对,他自己写作了一个,可以反复写那个,然后重新来写那个,因为他认为文字和文学就像一盘沙,找不到个头,找不到个尾的,这么一种东西,这个对你有影响吗?因为,博尔赫斯有一篇小说,他认为这本书你可以从任何一个部分开始。

残雪:唐·吉诃德吧?沙之书?我最近正在看。

蔡:他就好像说没有一页书上的问题,从任何一页拿来我就可以看。

残雪:他喜欢搞一些那样的东西罗,那只是一些表面的,我觉得,那些都是表面的,所谓这个文字语言,这些东西不是什么很重要。语言是有层次的,语言的深层结构就是人性结构本身。核心的东西是一致的,像这些作家,但丁也好,卡夫卡也好,博尔赫斯也好,歌德也好,这些人,莎士比亚的某些作品,那个核心的那个东西都是一致的,就是一个结构。人性我觉得就是一个结构,一个结构有无数的版本,不断的变化,所以博尔赫斯他大概就是在这个基础之上,一个结构的基础上把它不断的变,打乱然后这样搞,那样搞,但是他抓住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很少有作家能抓住的,后来我把它解释出来,那个东西是什么呢,就是人性的东西罗,就是人的原始之力,人的原始的冲动和人的理性,这两个东西的那种纠缠和斗争。不断的纠缠,不断的对抗斗争,向上升华,达到那种自由。就是那个东西。当然每一个作家他的版本都不同,但都是从这个核心出来的,我觉得博尔赫斯就是那样的作家。表面上,当然他可以扑克牌,像意大利的那个卡尔维诺,他不是也搞扑克牌什么的那些东西吗?他有点走火入魔了,后来都搞不下去了。他不那样的搞,就直接的那样写的东西,我觉得还更好,那些扑克牌的当然也不错,但他的《寒冬夜行人》,《消失的城市》那样的,他不去有意搞什么形式逻辑的那些,仍然是最好最好的。

马:现在目前的欧洲文学,你喜欢谁?

残雪:现在还在世的?

马:就是本世纪的。

残雪:我看的,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写的这几个人,像卡尔维诺,嗯,欧洲的,现代的,让我想想。

马:包括美国的。

残雪:嗯,美国的,有一个品钦的还可以,但他不一致,有的好,有的差,其他的我都看不上。还有些中年写的诗歌,我最近翻译了一些,有个朋友的诗歌,也有些第一流的。但不是每一篇,只是有一些。还有一个朋友的短篇,也相当不错。

蔡:那些华人作家呢?比方说像哈金这种当代作家,他写的是非常现实的一些东西,他的东西你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