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零时间》(第2/15页)

Sibyl,这个长年观察太空的女巫,她已经通晓了生命的奥秘!两个星球的物质发生了交换,混合,一切都变得难以分辨了……脏与干净,粘乎乎与轮廓分明,黑黝黝与亮闪闪。我是怀旧的,我对星球的变化深深地失望,可又知道返回是不可能的。从前的好世界已经失去了,今天的一切都充满了虚假和无奈。然而人类还得努力,多少个世纪,我们一直在笨拙而绝望地重建我们的理性。我们的材料是劣质的,也许抵抗不了月亮物质的腐蚀性,我们的技术也并不那么高明。但我们的意志,也就是地球的意志,是永远不会动摇的。因为正是我们,正是地球,在给予、在维持月亮的生命力啊。在满月之际,也许又会发生那种擦身而过的灾难?月亮的野性难以预测,其实,那不就是Sibyl的微笑吗?啊,我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我时刻在怀疑中倾听……

二 自觉的蒙昧

——读《鸟的起源》

鸟的起源就是文学意识的觉醒,是人类对文学艺术自身本质的认识的开始。如卡尔维诺描述的那样,这个认识并不是同文学艺术本身的发展同步的。在文学上,一直到了很晚,也就是二十世纪初,这种认识才由卡夫卡这样的作家将其大大地向前推进了。在那之前的莎士比亚,但丁,塞万提斯等人都不自觉地做过这方面的工作,而最早自觉地进行这方面开拓的作品应该是歌德的《浮士德》。毫无疑问,卡尔维诺是这方面的大师。他将被众多文学家忽视的这个深层领域揭示出来,他的作品呈现出惊心动魄的陌生美感,让读者的心魂在其间久久地回荡。

同时,卡尔维诺在这里揭示的,也是这种新型文学创作的过程。一边创作一边将创作的状态写成文学,这种特异功能确实少见。

在故事的开头,我们看见了奇迹——一只美丽的鸟儿在歌唱。在从未出现过鸟儿的世界里,谁会相信这种奇迹呢?没人相信,我也无法用文字来表达。

最好你自己来想象一下这个卡通系列,将那些小小的角色的形象画出来,并且将背景也生动地画出来。可是在同时,你必须努力做到不去想象那些形象,也不要去想象那个背景。 [49]

奇迹没法复述,再现也很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使自己的精神处于一种特殊状态,即,将自身变成奇迹的媒介,让从未有过的事物的可能性得到实现。这是现代主义创作和现实主义创作的分水岭。作为卡尔维诺从事的这种新写作,通常现实主义意义上的“形象”不应出现在作品里。这种创造物应该是看与不看之间的冥想产物,人物和背景都被雾蒙着。它们不是由“构思”产生的,而是从某个深渊里漂出来的。在作者本身,这个过程有“欢乐的惊讶”,有“歌唱的欲望”,也许还有种推翻一切的惊恐(或痛快?)。

然而就在这个直觉显神通的瞬间,理性以常识的面目出来干扰了。可是谁又识得破这个老U(h)的意图?也许他只是以遮蔽、抹杀的方法来突出奇迹?于是这场直觉与常识判断的争斗在第一回合陷入混沌。不过奇迹已经出现过了,她给我留下了磨灭不掉的印象,我再也不能安于常识性的解释了。我决心从零开始,也就是从“不可能”这个前提开始我的无限的可能性。这样的异想天开的确令人振奋,“凭空”建立的推理装置不但炸掉了生存结构中的障碍物,还促使我踏上了追寻奇迹的历程。

并不是我想向你描述那边的生命的形式,你当然可以尽量去想象它们,或多或少往奇怪的方面想,这没关系。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当时我周围出现了世界在变形中本来可以呈现的所有形式,它们由于某种偶然的或从根本上不能被容忍的原因,一直没有呈现出来。这些被拒绝的形式就那样成为了无用之物,丧失了。 [50]

我追随神鸟越过真空来到了鸟的大陆,可能性的王国。我在慢慢适应,我的观念在渐渐发生颠倒——因为我被这里吸引了,一切都是那样新奇,甚至让我感到美的光华。我迷失在鸟的王国了,那么多的鸟!它们围绕着我,推着我去同鸟后见面。然后我就见到了她——鸟后。我没法描述她的美丽,无论用语言还是用画面都没有用。我只能放弃描述,用几个象征性的词汇来暗示她。就在这时,我又看见死亡在黑暗里张着大口。我的本能当然是逃离此处,可是我误解了鸟后,我以为她也要逃离。我让她带我离开。我们在天上飞,我的故乡正在临近,然而象征死亡的食肉猛禽也临近了。死亡的氛围包围了我们,我多么希望我的鸟后逃开这些死亡鸟,返回我家乡!结果却是,她将我从空中抛下,她自己与她的同伴飞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