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番外·暮霭沉沉

偏偏楚天阔,长得像个王子,聪明,懂礼貌,性情温和。站在哪里都那样出挑,出色得没有办法,想泯然众人都不行。

他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有。

楚天阔把视线从窗边收回来,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余周周。

北方小城里,冻人不冻水的三月,名义上已经进入了春天,然而外面冰雪初融寒风刺骨,光秃秃的树枝萧瑟地摇晃,完全没什么好看的。

楚天阔呆站在窗边已经十几分钟了,裤子紧挨着暖气,烤得暖洋洋。他只是想要远离教室,里面满是那种被第一次全市模拟考试的下马威所狠狠压抑着的气氛。

同学们都像行尸走肉一般,饶是一班大把大把的尖子生,也多多少少败在了心理素质这一关。

模拟考。用橡皮泥细细勾勒几个月后的命运分水岭可能的样子,任谁都会有些心慌。而这种心慌的排遣方式之一,就是面对着已经被成功保送了的楚天阔略带羡慕、略带阴阳怪气地说一声:“唉,你多幸福啊。”

楚天阔苦笑,这种话听起来,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该难过。他的幸福也是自己一手争取的,没碍着任何人。

不过也不会得便宜卖乖。他知道自己现在可以用从未有过的心态和视角来看待这场独木桥战役,归根结底,还是幸运的。

余周周就在这时拿着几张卷子从远处慢慢踱过来,一边走一边皱着眉盯着上面的批改,越走越倾斜,最后直接撞在了窗台上,“哎哟”一声捂着腰蹲了下去。

楚天阔笑出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还好吧?”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只是含着泪。

“还好,只是疼,谢谢你。”

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问候,就听到旁边纷乱的脚步声。

“我说你行不行啊,我从大老远就眼见着你越走越歪直接撞上去了,你小脑萎缩吧?”

是林杨,急三火四地跑过来,因为喘息剧烈而微微弯着腰,只是胡乱地朝楚天阔打了个招呼。

点点头而已。林杨曾经和他关系算是不错,只是自从凌翔茜的事情之后,楚天阔已经能够很敏感地体会到他们关系的变化。

林杨自己明确地说过:“这件事情与楚天阔无关,凌翔茜情绪不稳定,单恋楚天阔,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楚天阔没有义务去解决她的心结。至于那天的保送生考试,他就更没有必要为了寻找凌翔茜而放弃考试……”

然而在这些事理分明的陈述结尾,他微微勾起嘴角,带有一点点敌意地说:“楚天阔,我真的没怪你。我和周周、蒋川去找她是应该的,因为我们四个,有感情。”

有感情。

最后一句话含意不明,刺得楚天阔笑容僵硬。他破天荒保持了沉默,也保持了那个尴尬的微笑。

再怎么不端架子,再怎么和蔼可亲,在关键时刻,林杨终究还是显露出了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德高标准。

让楚天阔最最厌恶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周周,正好我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聊聊。有空吗?”

他大大方方地说,朝她微笑。余周周有点儿迷惑地抬起头,眨眨眼,答应了。

林杨在一边动动嘴唇,似乎想要问句“什么事儿”,却连自己都觉得这种举动欠妥,所以表情有些别扭。

楚天阔心里笑了一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解气,还是羡慕。

羡慕林杨那种喜怒形于色的资本,那种直到18岁仍然保持纯良天然的资本。

余周周也看了一眼林杨,眼睛里面带着一点儿笑意,不知道是安抚还是揶揄。

楚天阔心里的笑声蓦然变成了叹息。

果然不是解气,只是羡慕。

他又想起这两个人牵着袖子狂奔出考场的样子,脚步声踢踢踏踏,都踩在了他心里。

林杨一步三回头的傻样惹得余周周“扑哧”笑出声来。

楚天阔却用余光观察着她手里的卷子。

似乎考得并不很好。

他突然很想问,如果高考的时候就此失利,与名校擦肩而过,你会不会无数次地想起某个早晨,为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女孩子,放弃了选择人生道路的重要机会?

真的不会后悔吗?

余周周这时将卷子平铺展开在窗台上,大大方方地审视,最后叹口气,半真半假地说:“好难啊。”

那种坦然,轻而易举地撞碎了他心里的一角。

“你和陈见夏,高一的时候在咱们班是同桌,还记得吗?”

余周周点头:“当然。”

“她……她和分校的一个学生早恋的事情,你知道吗?”

楚天阔自己也知道这几乎算是没话找话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