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第3/4页)

“你这样跟我在一起,你怕不怕?”他问她。

纯纯道:“不怕。”

大鹏一下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大冷天,却出了一身的汗。他闭下眼道:“你不怕,我怕。”

窗外是雨天的昏暗,路灯不知道要提前亮起。天是深灰,电线杆是黑,上面的灯罩是亮灰。她始终不说话,静默地躺在他身边,几乎不闻生气。隔室忽然听见有人弹吉他,是初习,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简单的和弦,却等不及地就唱进去了。

“哎,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住在家里?”他又生衅。

“我跟我老爸搞不好。哎!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搞不好?”他编起一个歹毒的故事,这次非把她的胃口倒尽。“我强奸了一个女的,害我老爸赔了十万块。”他没看她,也许是不敢,闭着眼毕竟可以厚颜些。“哎,你还敢跟我在一起呀?”

弹吉他的不耐烦起来,哗哗地一阵乱拨,无调有声竟也夺人。那边大概终于劈手摔了琴,砰的一声之后归于寂寂。外面淅淅沥沥地落着雨。大鹏想:那人摔门出去了,不认识,好像是个侨生。

忽然纯纯坚决地发了话:“我是——绝不打胎的就是了。”

大鹏受惊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她看他 ,一点没有余地地道:“我绝不打胎的。”

大鹏愣愣地望着她,离得太近反而失了真,连握着她光溜溜的身子都以为是被。好一会儿他才干笑出声:“嘿,嘿,我们这样根本不会怀孕的,我根本就没有——嘿,嘿。”

“可是我……”纯纯低低地道。

大鹏敏感地问道:“多久了?”

纯纯很有默契,当下道:“慢了两个礼拜了。”

大鹏叫了出来:“开玩笑!我根本就没有对你怎么样!”他急切地安慰自己,安慰她:“不会的,哪有这种事?这样简单的话,小孩满街跑了。”他还想笑,可是喉咙里有些异样,光说话都吃力。

“会的,”她说,柔情而勇敢地望着他俊秀的脸。她近视,看他并不吃力。“有接触就会。”

“谁说的?”

“我看书的。”

他被击败了,却挣扎着,声音小了许多:“根本就没有破,你还是——小姐。”

“不一定要破。”

“可是我——”他迟疑着,竟然先红了脸,又不敢看她,躺平了瞪着天花板道,“我——根本就没有……”

“不一定要。书上说。”

大鹏蓦地坐起,被子倏地落到腰间。他佝偻着背,呆望着桃红被面上自己一双手:干净修长,女孩子一样。右手中指因为写字磨出一个茧,二十一年他独做了这写字一桩苦工,他爱怜地用左拇指摩挲起那个茧来。

纯纯把腋下的被子紧了紧,对他道:“你会感冒。”

大鹏回首看见纯纯沉静美丽的脸,本来揉散的长发也不知何时已收拢齐整。他忽然觉得只要用手一抹,她的脸就会变成一个煮熟的剥壳鸡蛋——她也许是个鬼,来害他的。他打了个寒战,才感到背脊上发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许他应该做出点什么,如果定要担这个虚名的话……她的白皙的肩裸露在冷空气里,她的唇角似有似无有一抹笑,她说过她不怕……他凝视她不知多久,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不会的,我们又没做什么,明天,明天我先带你去检查再说。”他下床拿衣服披上去开灯。她只是他的艳遇,不能也不会是他的妻。

检验所在罗斯福路上,也还像样的门面,窗棂和门漆得一色白,赫赫一块大招牌,开出检验项目。许多病,光读名字就够教害怕,不能不考虑走进去以后被传染的可能。

大鹏带纯纯到这里来,是经过指点的,他有同学门道熟又热心,什么都替他想到了,连医生都要替他介绍好。大鹏说女孩子不肯,他的同学经验十足地道:“都是这样的,到时候就肯了,保证比你还急。这种事越早越好,不能拖哦!”看大鹏面有难色,又开导他:“放心,人家女的还不是想玩玩,不会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