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行(第4/9页)

“没有呀,我很喜欢他呀,他上次送我一颗弹珠——他好恶哟,他说他有七个太太,我知道有丁玉玲,还有我,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佑安很高兴她有份,喜滋滋地报告。

佑平却讥笑起她来:“你们班那个王朋宇最不要脸了,才一年级,哼,犯风化罪!”

“公公,你看他!你才犯风化罪,骂人骂自己,骂人骂自己!”佑安掩住耳朵抗议。

傅先生收收左近留的垃圾,系成一袋,笑着说:“走了吧!”他看着孙子孙女儿只觉得好玩可爱,根本懒去纠正,祖父不比父母,操不上这个心了。

下山时竟又碰到先头那位往里边山上去了的太太,和另几个登山的男男女女走在一起。那些人年纪也都在中年以上,傅先生听见人家喊她张大姐。

张大姐是真的喜欢佑安,看见了又过来牵她,和她说话。佑平还是跑在最前面,傅先生保持在她们身后一两级石阶的距离,听她们讲话:

“喜不喜欢爬山?”

“喜欢。”

“那是哥哥噢?哥哥几年级?”

“三年级。”

“还有没有姐姐、弟弟、妹妹?”

“没有。小孩太多了不好。”佑安一本正经地加以解释。

后面的傅先生不觉失笑出声,张大姐也就回头笑道:“好福气哟,孙子孙女儿都这么大了。”

“那你呢?”傅先生问。

她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着:“不晓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想的了。我是跟他们说:趁我还健康,还能帮你们的忙,生一个两个不要了。我现在还带得动,以后就很难说了。”

“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傅先生宽慰道。却也感慨:时代不同啰,他们那个时候,学业、事业、婚姻,哪一样不是父母做的主?现在倒要他们老的来迁就小的了。

“你几位公子小姐呀?”他问。他的国语有乡音,张大姐反问了一遍才听懂。

“我就一个女儿。现在就靠这女儿女婿养我的老。”她也问他:“您呢?”

“我也是一个独子。儿子不如女儿哦。”他笑着回答。

“你们都从哪里过来的呀?”傅先生又问。

“啊?——哦,我住明德新村那边,这有的嘛是自个儿邻居,有几个是爬这山认识的朋友。您住哪儿呢?”

“我们就住山下那排房子。”傅先生指给她看。

“那您太方便了,他们还有从中央新村那边儿过来的哪,光走到这山下就得三十分钟。您每天都什么时候来呢?”

傅先生想人家当他是道友了,这倒不好意思,才第二次上到顶呢,就说:“我是才开始爬山,年纪大了,吃不消。来也都七点多钟才来,我看见人家都下山了。”

“是啊,您应当早点来。”张大姐说。佑平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前头一吆喝,佑安撒手跑过去。

傅先生走下来,和张大姐同级石阶,两老续聊自己的。张大姐说:“这好早的都有,好多人早起就来爬山,下山了再去上班。我一开始也是吃不消:喘哪,心跳哪,心都跳到我这脑门儿上来了。”她比那心跳到头上的样子,手掌虚虚从胸口抬到前额,认真的神情像佑安。

傅先生忍不住道:“你是真看不出来六十七。”说完自觉太不相干,赶紧岔开:“我倒不心跳,就是腿发软,勉强爬到后来,腿都发抖。”

“您要天天来,习惯了就好了。”

“这倒是,我起先简直是不行,现在也好多了。”

“您每天早点来,早晨山上可热闹的,那藏经楼前面好多人打太极拳。您打不打太极拳?——像我们这样年纪还是要多活动活动……”

下坡路本来不吃力,有个人旁边聊天,更觉走得快捷轻松,一会儿就到了山脚。道再会的时候,张大姐还要他明日请早。

傅先生从此新订了作息时间表,每天大早起来赶着大队人马去登山,下山再送两个孩子上校车,下午补足一个午觉。因为近便,有兴趣的时候,傍晚时分也一个人上去遛遛。

他早晨几乎天天碰到张大姐,她那些爬山的朋友常常要缺席的,只有星期天到得齐,所以有时候就他们两老结伴。一段日子下来,傅先生和张大姐相熟了许多,渐渐什么都聊,知道她也是一个孤单老人,依着女儿女婿过日子,难免有苦处。她却还比他看得开,并不把孩子们的闲话放在心上,时常还来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