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4/5页)



四婶解下裤腰带,挽了一个扣,拴在铁床的架子上,又一次嘟哝着:他爹,俺的罪,今日受到受到头了呀……

四婶将脑袋伸进扣子,然后,把身子往下一扑……

她没有死成,一个女看守救了她。

女看守狠狠地扇了四婶一个耳光,骂道:老混蛋,你要干什么?

四婶扑通一声跪在女看守面前,道:闺女,好闺女,您行行好,让俺死了吧……

女看守犹豫着,脸上显出了女人的温存表情。她拉起四婶,低声道:大娘,今日你寻死的事,千万不要对人说起,我给你包住了。你别再哭哭啼啼,好好表现,我想法让你提前出去。

四婶刚要下跪,就被女看守拉住了。

四婶道:好心的闺女啊,俺老头子死得冤枉啊……

女看守道:这事儿,你千万别再提起,你带头烧县政府,罪行很大!

四婶道:俺一时糊涂,俺再也不敢了……

一个月后,四婶被保外就医,终于回到了家乡。



一九八八年元旦那天,劳改队放假。几百个犯人们,有的躺在床上睡觉,有的坐在床上写家信,有的挤在院子里,从窗户外往里看那台放在队部桌上的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歌舞节目。

高马和高羊坐在院子里那块大青石上,脱下棉袄捉虱子。暖烘烘的太阳照耀着他们。院子里,三三两两的知己的犯人坐在那儿晒着太阳说悄悄话儿。二门外的炮楼上,哨兵抱着冲锋枪警惕地站着,头道门的大铁网门着,门鼻子上挂着大锁。

几个劳改队的干部在为犯人们理发,并跟犯人们开着玩笑。

成群的大老鼠在院内的露天厕所墙上穿梭般地跑动着。头道门和二道门之间,一只黑猫被一群老鼠追得蹿上了树。

高羊叹道:耗子大了猫也怕哟。

高马笑笑,没有吱声。

高羊道:我跟你嫂子说了,过了年,让她给你送双鞋来。

高马感动地说:不敢再麻烦大嫂子了。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够不容易的了。我光棍一条怎么着也好办。

高羊道:兄弟,慢慢熬吧,等熬够了年头,出去好好过日子,再娶个媳妇。

高马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高羊道:你到底是复员军人,我看队领导都另眼看你,好好表现,肯定能给你减刑。没准儿你比我还要早出去呢。

高马道:我早出去晚出去还不是一样?我倒想把你的刑替你服了,让你出去养家口。

高羊道:兄弟,咱哥儿俩是命里该遭这一劫,男人么,遭点罪也就罢了,只可怜四婶……

高马急问:她不是保外就医了吗?

高羊吞吞吐吐地说:你嫂子反复叮嘱,不让我告诉你……

高马抓住高羊的手,着急地问:她怎么啦?

高羊道:嗨,怎么着她也算是你丈母娘呢,不让你知道也不好。

高马道:大哥,你快告诉我吧,别让我着急。

高羊道:你嫂子年前不是来探过监吗?都是她跟我唠叨的。

高马道:她说什么?

高羊道:方老大和方老二真是畜生,一点人性也没有!

高马有点生气地说:高羊哥,你竹筒里倒豆子,痛快点,别这样说半句留半句让我着急。

高羊道:嗨,跟你说了吧!乡里杨助理员也不是人种子,他不是有个外甥叫曹文吗?曹文不久前跳到机井里死了,曹家就张罗着给他结阴亲……

高马道:什么阴亲?

高羊道:你连什么是阴亲都不知道?

高马摇摇头。

高羊道:就是让两个死人在阴间结亲,曹文死了,曹家就想到了金菊……

高马猛地站起来。

高羊道:兄弟,你听我慢慢说。曹家让死去的金菊给他家死去的曹文做老婆,托杨助理员说媒。

高马咬着牙骂道:我日他老祖宗!金菊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

高羊道:气人就在这里,村里谁不知道金菊是你高马的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可方家兄弟俩财迷心窍,硬让那杨助理员给说转了,将金菊的尸骨卖给了曹家,卖了八百块钱,方家兄弟收了钱,哥儿俩对半分了,曹家就派人挖开金菊的坟墓,将金菊的尸骨起走了!

高马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高羊道:你嫂子说曹家把这门阴亲办得比阳间的婚事还热闹,从外县请来吹鼓手班子,吹吹打打,设宴请客,将金菊的尸骨和曹文的尸骨装在一个大红棺材里,埋在了坟里。结婚那天,周围几十个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人们都在骂曹家,骂杨助理,骂方家兄弟,他们这事办得伤天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