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夜里的眼睛,就像时代的萤火虫

再美丽的地方,也有黑夜;就像再好的年代,也带着一抹黑色。

小时候老师教我们念:世界它是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长大了明白,再美丽的画卷,下面也必须有一张单薄苍白的纸承载上面的色彩。

但是却不能影响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我上高中的时候,门口有一条热闹的街。上面全是地摊。

那条街上,有一对盲人夫妇,起早贪黑卖着鼠药。他们两个为了扩大范围,在相隔十几米的地方,各摆着一个摊位。那时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两块小竹板。时不时发出些清脆的声响。

第一年我以为那是他们招揽客户的手法。第二年觉得他们是某个秘密组织的线人,在打着摩斯密码。

第三年,那天我毕业了。下午我走过那条街,正好经过盲人丈夫旁边,这时他手里的竹板正好响起;紧接着,十几米外妻子手里的竹板也响起了。然后丈夫手里的竹板换了个节奏又响了起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这时我看到盲人丈夫和远处他妻子的脸上挂起了一个幸福的笑容。那个笑容温暖,知足,融化在了夕阳下,晚风里。

那是我见过除我的笑容之外最美丽的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我才明白,原来这不是招揽生意,也不是摩斯密码。

他们也许永远不知道他们头顶上的天空有多蓝,也不知道旁边卖的花有多美。但是他们知道彼此依然相依相伴,从未走远;他们不像很多夫妻一样,能看到彼此的脸,但是很多夫妻却也不能像他们一样,能看到彼此的心。他们眼里的漆黑和生活苍白,却因为彼此的温暖,由黑白变得五颜六色。

那个时候,我不太明白什么是爱情,也许现在也不太懂。只是找到那么一个人,就算有一天你什么也看不见了,你也不会惊慌失措,只要你知道她还在身边不远处。

我曾经认识一个可爱又孤独的老人,住在我家隔壁,家里有个小花园,上海人叫天井,那里种了无数盆花,和养了很多小鸟。老人的儿子女儿总不在身边,也许是寂寞,也许是喜欢小朋友。总是叫我们去他家里玩。

老人认真地对待每一盆花,每一只鸟,会和它们聊天,还给它们取了名字,而且老人都能很清楚地记得。那时老人教我种花,但是我天性好动,总是觉得无聊。索性就不去他家里玩了。

后来离开上海的时候,老人知道了,那天走的时候,老人急匆匆地端着盆花从家里跑出来。摸着我的头气喘吁吁说,小泽林要走了啊。

我点头。

老人说这盆花送给你,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泽林。

我看着那盆黄黄的花,竟然是我。也许受老人的感染,让我日后变得很黄,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天妈妈说坐飞机,这个实在带不了。老人有点沮丧,过了一会,老人说,那我把小泽林养起来,等你以后回来,花就长得和你一样大了。

我傻傻地笑了。我觉得老爷爷骗了我。我说花怎么可能和人一样大呢。

老爷爷调皮地对我眨眼说,那要看花匠是谁了。

我跟在妈妈后面走了,老爷爷在后面,左手捧着花,右手做着我教他的,拜拜的手势,眼神里有不舍。苍老的手臂和头上花白的发丝,成了我对他最后的记忆。

后来长大了,我除了想念老爷爷,也想念小泽林。时常脑海里出现那个时候,老爷爷对着花草说话的情景,老爷爷冰冷孤独的生活,老爷爷却可爱善良,总让我觉得感动。我为那时嫌老爷爷教我种花太闷,不敢去他家里而感到内疚。老人家里有无数的花和小鸟,也许那时我再聪明点就会明白,老爷爷多么需要陪伴。

我楼下有个保安,那时我刚刚从外地读书回来的时候,总是在门口拦住我,问我住在哪。我想半天,告诉他门牌号,然后他又叮嘱我,下次记得带门卡刷卡进来。

但是我就是懒得带,而那个保安是执着的,非要拦着我,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了了,和他吵了起来。保安毕竟不敢跟住户吵得太过火,最后保安憋红着脸,礼貌地对我说,这个的确是规定,没有卡必须要询问,如果不这样,谁保证你们住户的安全。

我冷笑一声,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