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德里(第8/11页)

琼西顿了顿,沉吟着,一边环顾着办公室,办公室里不再是空荡荡、脏乎乎的,而是装饰一新(他的潜意识已经给这里添加了一张沙发和一把埃姆斯椅,沙发是家里的,椅子是他在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目录上看到过的,很漂亮,可是他买不起),非常舒适……显然比劫掠他身体的那个家伙此刻不得不面对的冰天雪地要舒服多 了。

“亨利也在读书。在哈佛大学。彼得在西海岸游荡,过着嬉皮士的生活。比弗上了南部的一所专科学校,用他自己后来的话说,修习的是大麻和电子游戏专业。”那场威力巨大的暴风雨袭来时,只有杜迪茨还留在德里……但是,琼西发现自己不愿意说出杜迪茨的名 字。

格雷先生一言不发,但琼西明显感到了他的不耐烦。格雷先生唯一关心的是水塔,以及琼西怎样耍弄了 他。

“听着,格雷先生——如果说真有所谓耍弄的话,那是你耍弄了自己。我只不过是找到几个标有德里的纸箱,然后在你忙着干掉那可怜的士兵时,把它们搬了进 来。”

“那些可怜的士兵从天上乘船而来,杀光了我的族类,只要是他们能找到的一个都不 留。”

“得了吧。你们的人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欢迎我们进入银河 系。”

“如果我们的确是来邀请你们加入银河系的,情况会有什么不同 吗?”

“也别跟我来这套假设了,”琼西说,“在你那么对付彼得和那个大兵之后,我压根儿都不想跟你开展什么智性的讨 论。”

“我们要干不得不干的事 情。”

“也许吧,可你如果指望着我来帮你,那你真是疯 了。”

那条狗更加不安地望着琼西,显然对这种自己跟自己争个不休的主人很不习 惯。

“水塔在1985年——也就是十六年前——倒了,而你偷走了这段记 忆?”

“从根本上说,没错,不过如果上了法庭,我看你这么说可就没什么好处了,因为那些记忆本来就是我 的。”

“你还偷走了哪 些?”

“这个问题该由你来回答 我。”

门上响起气急败坏的一记重拳。琼西又一次想起《三只小猪》的故事。吹吧,用力吹吧,格雷先生;好好享受发怒的快 感。

但格雷先生显然已经从门外离开 了。

“格雷先生?”琼西叫道,“喂,别这么生气地走了,好 吗?”

琼西猜想,格雷先生可能开始了新一轮的信息搜寻。水塔不在了,可德里还在;所以,全市的用水一定来自于某个地方。琼西知道那个地方的位置 吗?

琼西不知道。他只是隐约记得,那年夏天从大学回来后,喝了许多瓶装水。后来水龙头里终于又有水了,可是对一个一心只想脱掉玛丽·施拉特的裤子的二十一岁的小伙子来说,这算得了什么?既然有水了,你就喝呗。只要它不让你呼吸急促或全身颤栗,你才不在乎它是从哪儿来 的。

格雷先生是不是觉得沮丧了?或者这只是琼西的想象?琼西从心底里希望不是这 样。

应该是大为沮丧……在他们玩世不恭的青年时代,他们四个人一准会称之为“倒他妈的大霉 了”。

9

罗伯塔·卡弗尔从一个令人不快的梦中醒来,转头往右边看去,以为看到的可能只是一片漆黑。但是,床边闹钟上那令人宽慰的蓝色数字仍然在闪烁,看来还没有停电。这还真是很出乎意料,因为外面正刮着那么大的狂风 呢。

蓝色数字显示的是凌晨1:04。罗伯塔打开床头灯——能用的时候不妨多用用吧——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是风把她惊醒的吗?还是那可怕的梦?没错,那个梦是很可怕,好像有外星人在释放死亡射线,大家四处奔跑。不过她觉得原因不在这 里。

就在这时,风暂时停了,她听到了那个让她醒来的声音:杜迪茨从楼下发出的声音。杜迪茨……在唱歌吗?这可能吗?她觉得不可能,因为他们两个人度过了一个可怕的下午和晚 上。

“比弗——死了!”从两点到五点之间的大部分时间里,杜迪茨不停地喊着,比弗死了!看上去悲痛欲绝,终于闹得自己流起了鼻血。她害怕这样。当杜迪茨流鼻血时,有时候怎么也止不住,最后不得不去医院。这一次她把棉花塞进他的鼻孔里,然后捏着他的鼻子往上提,总算止住了血。她给布里斯科医生打了个电话,想问一问能否给杜迪茨服一颗黄色安定片,可是很抱歉,布里斯科医生去了拿骚。值班的是另一位医生,一位从来没有见过杜迪茨的白大褂,所以罗伯塔根本就没有去麻烦他。她直接给杜迪茨服了安定,然后用他喜欢的柠檬味甘油药签润了润他那可怜的干枯的嘴唇以及口腔——他的口腔里总是发生溃疡和糜烂。即使化疗结束也不会好转。但是化疗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医生——不管是布里斯科还是别人——都不会承认这一点,尽管那根塑料导管还留着,但化疗已经结束了。罗伯塔再也不许他们让她的孩子遭那种罪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