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亨利与欧文(第3/10页)

“像白石灰一样。”琼西嘀咕道,在崭新的橘红色风雪大衣的映衬下,他的脸色与陈年干酪无异,“让他别再哭了,比 弗。”

“好了——好了——好 了——”

“别这么好好好的,给他唱那首该死的歌!”亨利吼道,他能感觉到肮脏的泥水从他的脚趾缝里向上漫,“那首催眠曲,那该死的催眠 曲!”

一时间,比弗似乎仍然感到不解,但随后他的眼睛亮了些,他“哦”了一声,便一步步地朝杜迪茨所坐的路堤走去。杜迪茨紧紧抱着他的鲜黄色饭盒,就像他们初次见到他时那样大声哭号。亨利看到了自己几乎没来得及注意的东西:杜迪茨的鼻孔周围有凝固的血迹,他的左肩还扎着绷带。有什么东西戳了出来,看上去像是白色的塑 料。

“杜迪茨,”比弗一边喊,一边往路堤上面爬去,“杜迪茨,宝贝,别这样,别哭了。别再看了,那不是你可以看的,实在他妈的太恶心 了……”

杜迪茨起初毫不理睬,只是继续大哭。亨利想,他哭得自己流鼻血了,那血迹就是这么来的,可他肩膀上戳出来的白色玩意儿又是什么 呢?

琼西这时已经举起双手捂住了耳朵。彼得也把一只手放在头顶上,以免脑袋被风吹走一般。接着,比弗把杜迪茨揽进怀里,就像几星期之前那样,并开始用那清脆的嗓音唱了起来,你简直无法想象这声音是出自比弗这样的野小 子。

“宝贝的船儿是银色的梦,扬帆行天 涯……”

哦,谢天谢地,最神奇的奇迹出现了,杜迪茨渐渐安静下 来。

彼得撇着嘴轻声说:“我们这是在哪儿,亨利?是在他妈的什么地 方?”

“在梦中。”亨利话音刚落,他们又回到“墙洞”的枫树下,四个人只穿着内衣裤跪在一起,在寒风中瑟瑟发 抖。

“什么?”琼西问,他将手挣脱出来去擦嘴巴,随着他们之间联系的断开,现实转瞬间又回到眼前,“你刚才说什么,亨 利?”

亨利感觉到他们的思想潮水般退去,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他想,我们不是故意要这样的,谁也不愿意这样。有时候一个人独处反而更 好。

是啊,独处。只与你的思想在一 起。

“我做了个噩梦,”比弗说。他似乎是在跟他自己而不是跟其他人解释这件事。就像仍然在梦里一般,他缓缓地拉开衣服上一个口袋的拉链,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掏出一根棒棒糖。他没有拆开糖纸,而是把棒子一端塞进嘴里,在两边嘴角顶过来转过去地轻咬着。“我梦 见——”

“行了,”亨利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都知道你梦见了什么。”我们当然知道,我们也在那儿,这两句话已到嘴边,却被他吞了回去。他只有十四岁,却非常明白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的道理。当他们玩拉米纸牌或是“疯狂八点”而有人垫了一张不该垫的牌时,他们总是说,出了就得作数。一旦他说出口了,他们就不得不面对。而如果没说,那也许……也许那些话就随风飘走 了。

“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梦,”彼得说,“我觉得这是杜迪茨的梦,而我们 都——”

“我才不在乎你怎么觉得,”琼西打断了他,声音非常刺耳,把他们全都吓了一跳,“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我要忘掉它。我们都得忘掉它,对吧,亨 利?”

亨利连忙点点 头。

“我们回屋去吧,”彼得说,他看起来如释重负,“我的脚已经冻 得——”

“不过还有一件事儿。”亨利说,他们全都紧张地望着他。因为每当他们需要有人领头时,总是非亨利莫属。如果你们不喜欢我的处理方式,他愤愤地想,那你们自己来试试。因为这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相信我好 了。

“什么?”比弗问,他的意思是,又怎么 了?

“我们下一次去戈斯林商店时,得有人给杜迪茨打个电话,免得他很难 过。”

大家都没有回答,一想到要跟这位新结交的智障朋友打电话,每个人都惊讶得无言以对。亨利突然想到,杜迪茨长到这么大,说不准还从来没有接到过电话;这将是他的第一 次。

“你瞧,可能是该这样。”彼得赞同道……但马上又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说错了什么话。

比弗全身上下除了那条傻乎乎的短裤和那件更傻乎乎的外套之外,再没有别的衣物,因此这时正在筛糠似的发抖。棒棒糖也在被咬坏的棒子顶端颤 动。

“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些东西噎死的。”亨利对他 说。

“没错,我老妈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可以进去了吗?我快要冻僵 了。”

他们返身走回“墙洞”,二十三年后的今天,他们的友谊将在这所房子里终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