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杜迪茨(二)(第6/10页)

里奇威胁性地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后,那伙人便转过拐角消失了。现在只有亨利、琼西、比弗和彼得跟这孩子在一起了,这孩子的身体前后摇晃着,脏乎乎的膝盖跪在地上,脏乎乎的面孔不解地对着白色的天空,上面又是血又是泪,就像一架破钟的钟面。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跟他说话?告诉他没事儿了,那些坏蛋已经走了,危险过去了?他根本就不会理解。哦,那哭声,真叫人难受。那帮残忍又愚蠢的孩子,对着这种哭声,他们怎么下得了手?亨利后来会明白——多少有所明白——但此时此刻,他却百思不得其 解。

“我有个方法想试一试。”比弗突然说 道。

“好呀,试吧,怎么都行。”琼西说,他的声音微微发 颤。

比弗正要上前,又转头望着朋友们,他的眼神很古怪,有几分难堪,又有几分自得,还有——没错,亨利可以确定——几分希 望。

“如果谁把这事儿说出去,”他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们 了。”

“少废话,”彼得说,他的声音也在发颤,“如果你能让他住口,就别磨蹭 了。”

比弗站了片刻——他的脚下正是刚才里奇要那孩子吃狗屎时所站之处——然后跪了下去。亨利发现那孩子穿的居然是有着安德度斯图案的内裤,它们不仅是《夏基的神秘机器》中的角色,还是《史酷比》中的主要人物,和这孩子的饭盒一样。

接着,比弗把这个抽抽嗒嗒、衣服几乎被扒光的孩子拥进怀里,对着他唱了起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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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四英里,就到班伯里……也许只有三英里。还有四英里,就到班伯里……也许只有三英里——

亨利的脚下又是一滑,可这一次他没有机会让自己重新站稳。他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没等他回过神来,整个身子就飞离了地 面。

他背朝下重重地落在地上,巨大的疼痛使他不由得大叫一声:“啊!”粉末状的雪梦幻般地溅了起来,他的后脑勺狠狠地磕了一下,一时间眼冒金 星。

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没有动,留出足够的时间,让所有可能受伤的部位发出信号。他直到没感觉到任何信号时,才翻过身,按了按自己的背心。很痛,但并非剧痛难忍。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似乎整个冬天都在斯特罗福德公园乘雪橇玩,常常摔得比现在惨多了,可他总是哈哈大笑地爬起来。有一次,彼得·穆尔那个白痴驾驶着他的“弹力飞车”,亨利坐在后面,他们一头撞在山脚那棵松树上——所有的孩子都称之为“死亡之树”——可到头来,除了各有几处皮外伤和几颗松动的牙齿之外,两人都没有大碍。不过问题是,十一二岁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 了。

“起来吧,伙计,你没事儿。”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坐起来。背上有些痛,但并不严重。只是吓着了。就像人们常说的,受伤的不过是你那该死的自尊而已。不过,也许还是多坐一两分钟为好。他已经争取了不少时间,也该休息一会儿了。再说,那些往事也让他心绪不宁。里奇·格林纳多,那该死的里奇·格林纳多后来离开了橄榄球队——可根本就不是因为鼻子破了。他曾经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亨利猜想他是当真的,但这种威胁一直没有兑现,是的,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因为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班伯里在等着他——起码“墙洞”在等着他——而他却没有木马可骑,只有自己这可怜的双脚马。亨利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雪,就在这时,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叫了起 来。

“哎哟!哎哟!哎哟!”那声音叫道。就像是从一部音量可以调得很高的随身听里放出来的,又像是就在他脑后突然传来的枪响。他往后一个趔趄,踉跄几步,如果不是歪到从道路左侧伸出来的硬邦邦的松树枝上,他肯定又会摔倒在 地。

他从树枝中挣脱出来,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不,他的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抬腿向前迈去,很难相信自己还活着。他将一只手举到面前,发现手掌血淋淋的。嘴里也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他把手放在口边,吐出一颗牙齿。他愕然地看了一会儿,一开始想把它放进口袋,但还是压抑住这种冲动,抬手扔了出去。就他所知,还没有谁做过植牙手术,他也非常怀疑牙齿仙女会大老远来到这荒山野 地。

他说不清那是谁的叫声,但是他觉得彼得·穆尔可能刚刚陷入一摊大麻烦之 中。

亨利又凝神听了听,看是否有别的声音或念头,但是什么都没有。太好了。不过他得承认,即使没有那些声音,这显然已经成为他一生中最为奇特的狩猎之 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