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硝烟(第7/12页)

对面,梅迎春也已盘算停当,指了指密信,他问:“从英,你怎么看默啜的这个计策?”

袁从英从容应答:“他不会成功的。”

“哦,为什么?”

“因为他打算做的一切,都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嗯。”梅迎春满意地点头,又问,“那么敕铎可汗呢?他又会怎样?据我看来,默啜一定许诺敕铎,事成之后帮助他谋取西突厥的领袖地位,否则敕铎也断不会倾力相助。”

袁从英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也许你应该去劝说他悬崖勒马,毕竟突骑施是你的部族,敕铎是你的亲人。”

梅迎春勃然变色,思忖片刻,他才冷笑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突骑施确实是我的部族,但敕铎并非我的亲人,而是我的仇人!”

两对视线电光石火般地碰撞,是敌还是友,不需要再多作解释,自梅迎春决定立场的一刹那起,他们两人便将共进退同生死,以命换命,将心赌心。

袁从英慢慢松开握紧的双拳,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胸口一团腥咸涌动,于是运气凝神,缓缓地松弛几近崩裂的神经,将翻腾的烈焰生生压下去。实际上,梅迎春的选择并不出乎他所料,毕竟这是梅迎春夺取突骑施权力最佳的机会,恐怕也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敕铎与默啜的联盟形成,并携手夺取了西域商路的控制权,到时候敕铎将再不是偏安一隅的西突厥别部首领,而会在默啜的支持下迅速壮大成为真正的西突厥霸主,从此梅迎春将再无可能与他抗衡,只能束手等待对方来消灭自己了。

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卧薪尝胆又胸怀天下的乌质勒王子,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与大周联合,击溃敕铎和默啜,借机彻底粉碎敕铎在突骑施的势力并取而代之,这是梅迎春所能做出的最明智的,也是破釜沉舟的选择,同样,对赤手空拳却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大周内外全部强敌的袁从英来说,梅迎春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

这样的赌局,又怎么能够不疯狂?

梅迎春和袁从英很快就根据手头的所有信息做出判断,沙陀碛是从突骑施前往庭州的必经之道,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钱归南已经投靠东突厥默啜,但根据种种迹象看,他让老潘开放伊柏泰,引狼入室帮助敕铎穿越沙陀碛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占领伊柏泰。两人立即拟定了行动计划,梅迎春在草原营地集结骑兵队的全部人马,同时袁从英在草原深处寻找到一户牧民人家,把狄景晖和韩斌暂时安置在那里。牧民不要银钱,却对狄景晖搞来的药物很感兴趣,欣然留下了二人。梅迎春把马夫苏拓和他的婆娘,还有两个婴儿也一并托在牧民家中。草原上的牧民行踪不定,从无户籍记录,钱归南就算想破了脑袋,也难以找到这里。

事不宜迟,梅迎春命令蒙丹和哈斯勒尔连夜奔袭伊柏泰,必须要在敌人下一步行动之前夺取伊柏泰,才能保住武逊的性命,也才能占据伊柏泰的有利地势,排兵布阵,准备好应对来自西方的强敌。骑兵队的人马虽然不多但个个强悍非常,一旦顺利夺取伊柏泰,武逊手上还有编外队的百来号人,实在不行甚至可以启用地下监狱中的囚犯。好在伊柏泰有足够多的精良兵械,居沙陀碛正中的位置更是能攻能守,最最要紧的,是伊柏泰里数口深井所提供的水源,那才是在沙漠中持久作战的制胜关键。

就在三天前的傍晚,蒙丹和哈斯勒尔故意大张旗鼓地率领骑兵队向西而去,宣称踏上了返乡之途。梅迎春带着阿威悄然跟随,为了不引起钱归南的疑心,袁从英必须时时在巴扎周围出现,不能消失得太久,因此他只潜入乾门邸店与梅迎春匆匆作别。两人互道珍重,抱拳致意,就在临出门前,梅迎春突然停下脚步,回首正视袁从英,微笑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谈条件,若让景晖知道,一定要骂我不懂做生意。然乌质勒不是在与从英谈生意,只有一个心愿,如鲠在喉许久了,想在此刻表明,也好不留遗憾。”

袁从英点头微笑:“王子殿下请说。”从他们相识至今,这还是他头一次尊称梅迎春为王子殿下。

梅迎春不动声色,继续意味深长地说着:“乌质勒此去便要公然与敕铎为敌,斗一个你死我活。败则一死万事休,若胜,乌质勒必将如狄阁老曾嘱托的那样,矢志带领突骑施与大周永结盟好,共赴昌盛!”顿了顿,他眼含炙热的光辉,望定袁从英,一字一句地道,“到那时候,乌质勒愿能得到从英的鼎力支持,不知从英意下如何?”

“王子殿下过于抬爱了。”袁从英淡淡地回答,梅迎春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胸有成竹地等待着,他知道此刻对方已没有退路。果然,袁从英再无丝毫的犹豫,随即郑重地抱拳道:“王子殿下的赤诚之心令从英至为感佩。从英愿为王子殿下的伟业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