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雀(第8/13页)

第二天他们已经深入到了沙陀碛的内部,眼前除了连绵起伏的沙丘和粗砾相间的平地,便再也看不到其他景物了。虽然是冬季,白天的沙漠中并不酷热,没有烈日的灼烤来消耗大家的体力,但朔风骤起时沙尘漫天,整个天空在瞬间便会变成漆黑一片,不要说举步维艰,连呼吸都成问题,武逊和突厥驼夫在大漠周边生活了这么多年,还算能勉强适应,另外三个便十分狼狈了。再加上骆驼不得力,本来半天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一天,到夜间宿营时人和牲口各个都筋疲力尽了。狄景晖有些受不了了,一路上不停地询问何时能到伊柏泰,武逊懒得理他,只说还要好几天,心中更加认定此人就是那种根本吃不得苦的纨绔子弟。

这天夜半,武逊又去检视篝火,发现袁从英仍在独自值夜,想着自己对人家不理不睬的也实在不像话,他便上前坐在袁从英的身边。武逊不善言辞,面对袁从英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坐着发愣,没想到这位袁校尉还要寡言,看武逊过来,连招呼都不打,只是静静地盯着篝火沉默。

武逊坐了半晌,实在耐不住了,便搭讪着问袁校尉是否有对付野狼的经验。他原想着袁从英或许会吹嘘一番,却万万没料到袁从英竟说自己身边没有兵刃,如此要抵御野狼确实比较困难,因此想请武逊从所带的兵械中找把刀给他,或者是弓箭也行。武逊登时窘得面红耳赤,他才不信袁从英会没有随身的兵刃,必定是看出来瀚海军给他准备的军械有问题,乘机嘲讽他罢了。

这天夜间沙漠中的气温降得很低,帐篷外头真冻得死人,武逊本来还想下半夜换下袁从英,让他回帐篷休息,这番对话一出,武逊立即气鼓鼓地起身,将袁从英撇在原地再不愿理他。回到帐篷中躺下,武逊兀自气恼异常,看来中原来的武官就是心眼多,为人更是刻薄,他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袁从英和他一起去伊柏泰组织剿匪军,内忧已经够多,如果再添外患,这剿匪便成一句空话了。

第三天武逊就有意带着驼队慢慢偏离正途,朝伊柏泰偏西的方向走去。路上的沙丘越来越高、越来越密,走过每一座沙丘都很费劲。猛烈的西北风吹起沙尘,人只有下地步行才能避开最厚密的风沙带,因此走得比第二天更慢。到了午后,最年迈的那头骆驼已经虚弱地迈不动步,几乎是靠驼夫强拽着一路前行了。武逊带着小队勉强穿过一片稀疏的胡杨林,终于来到一片平坦的坚硬荒原上,这里地面上的黄沙比别处要稀薄很多,一丛丛的枯草从荒地上枝枝丫丫地伸展出来,还有小片的积水潭点缀在枯草间,也许是积雪融化而成的吧。

武逊左右四顾,正前方略高一些的坡地上,竟出现了一座黄泥堆砌的小屋,旁边还搭着个简陋的茅棚,屋后小片的胡杨林挡住了风沙,使得这座小屋和茅棚在狂风中得以幸免。武逊长舒口气,领着小队来到小土屋前,便对袁从英道:“袁校尉,这里是片干涸的河床,夏季暴雨期间,河里的水还挺大的,所以有游牧之人在这里搭建了落脚之处。因白天耽搁了不少时间,今天要到达伊柏泰必须要连夜赶路,比较危险,况且一匹骆驼也走不动了。我建议,袁校尉你带着狄公子和这孩子今天就宿在此地,总比在野外搭帐篷要好多了。等我明日到了伊柏泰,再另遣驼马来接你们。”

袁从英并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去牵那匹东倒西歪的骆驼。狄景晖走了这三整天,头一回看到个房屋,觉得比皇宫还要舒适,赶紧朝屋内走。进得屋中,墙根下居然还有张土炕,狄景晖再顾不得其他,往满是灰尘的土炕上一躺,便再不想动弹了。

武逊带着突厥驼夫和另两峰骆驼又上路了。他把袁从英一路骑来的马匹也留给他们,还卸下一大木桶的水、一大包馕和干面条、火折,甚至还留下了一罐子油和一小袋盐,这些东西都装在一个大包袱里,武逊提进茅屋往地上一搁,就赶紧和袁从英招了招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逊带着另外两峰骆驼和驼夫们沿着河床向前走了很久,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他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这个地方有水有食物,相对也比较安全,这三个人要过上几天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自己把剿匪团整理好,必然派人回来接他们。武逊自言自语着,老子我还不是为你们着想,你们真要到了伊柏泰,才会知道那里有多可怕,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你们这大的小的三个累赘啊。

袁从英把骆驼和马都拴好在茅屋后的胡杨树上,等它们津津有味地啃起多汁的胡杨树根,就去茅屋里面查看起来。茅屋的角落里有柴堆,他走过摸了摸,发现大部分是湿的,茅屋顶破了一大块,肯定是下到屋里的雪慢慢融化,把木柴都浸湿了。他从柴堆顶上捡出些稍干些的,搬进土屋。这土屋大概冬季之前还有人居住过,土炕上面铺着厚厚的茅草,狄景晖四仰八叉往茅草上一躺,觉得比前两个晚上在帐篷里睡地下要舒服得多了。韩斌也累坏了,趴在狄景晖的身边整个人都转进茅草堆,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