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一个真实的故事(第3/4页)

“我觉得你本来可以将福尔摩斯塑造成一个伟大的人物,可是……”王尔德突然打住了。

“请继续讲下去好吗?”道尔说。

“我觉得你那本小说最出彩的地方在于情节的可信度。警察工作的细节,福尔摩斯的询问,都富于启发性。在这方面,你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你知道的,在我和生活之间总是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为了一个短语,我将‘可能性’扔到窗户外边,偶然想到的一句妙语警句则会使我放弃真相。你没有我那样的弱点,可是……可是我相信你还可以将福尔摩斯这个人物形象塑造得更出色。”

“如果你愿意为我解释一下,我会不胜感激的。”道尔说。

王尔德喝了一口葡萄酒,“如果他要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侦探,一个伟大的人物角色,那么他的行为应该更加古怪和异于常人。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另一个卡夫警官或杜宾警官。嗯……还有,要为这个人物赋予更多的文学艺术特质。”他停顿了一下,思考着,同时漫不经心地抚弄着垂挂在自己的纽扣孔里的兰花。“在《血字的研究》里,你将华生医生形容为‘极其懒惰’的人。在我看来,你倒应该将放荡和懒惰的品行赋予你的英雄人物,而不是供他差遣的仆人。你还可以让福尔摩斯更加矜持和缄默,不要让这个人物有开心快乐的表现,也不要让他有放声大笑的时候。”

道尔有些脸红,他已经留意到了王尔德言词中对作品的批评意味。

“你要让他具备某种不良习惯。”王尔德继续说道,“总是创造道德高尚、品行正直的角色显得过于老套而陈腐,这简直让我无法忍受。”他再次顿了顿,“不仅仅是某种不良习惯,道尔,得让他具备一项嗜好。让我想想……噢,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打开自己手头那本《血字的研究》,翻了几页,找到了书中的一段文字,然后开始朗读华生医生的原话:“‘以至于我怀疑他是个瘾君子,缺乏终生洁身自好、抵制毒品诱惑的意志力。’”他将书放回背心口袋,“你瞧,这里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赋予他一项嗜好,可是你却任由机会溜走了。现在的话,再次围绕这一点加以描述和渲染吧!让福尔摩斯受制于某种嗜好,比方说……鸦片成瘾。噢,不行,现如今鸦片成瘾极其普遍,在社会的下层阶级里已经泛滥成灾了。”突然,王尔德打了个响指,“有了!盐酸可卡因!对你塑造的人物而言,这可是个既新颖又高雅的嗜好。”

“可卡因……”道尔重复着,语气略微有些迟疑。作为一名医生,他有时会为疲惫或抑郁的病人开出浓度为7%的盐酸可卡因溶液处方,然而乍看起来,将福尔摩斯塑造成一个对盐酸可卡因成瘾的人物,这是非常荒谬可笑的。尽管是道尔主动去询问王尔德的看法,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太喜欢接受此人提出的批评和建议。在餐桌对面,斯托达特和吉尔继续开心地聊着天。

这位唯美主义的捍卫者再次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自己的头发拂到脑后。

“那么你呢?”道尔问他,“你会为斯托达特写书吗?”

“我会,而且我会在你的影响之下——或者说是在福尔摩斯的影响之下——进行写作。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书没有道德或不道德的说法,只有写得好或写得不好的差别,仅此而已。不过呢,我发现自己非常想写一本关于艺术和道德方面的书,我打算将其命名为《道林·葛雷的画像》。还有,不瞒你说,我相信它会成为一个非常可怕的故事。再确切点儿,不是鬼故事,而是故事的主人公会遭遇非常可怕而残忍的结局。人们喜欢在白天读这样的故事,却绝不愿意在晚上读。”

“这类故事看起来不像是你的风格。”

王尔德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道尔,“是吗?你有想过吗——作为一个乐意牺牲自己、将自己当作柴火献给唯美主义的人——当我看着那张满是恐惧的脸时,却没有认出它来?让我告诉你吧:恐惧的战栗带给人的感官享受不会亚于快乐的战栗。”他挥了挥手,对这一点表示强调,“而且,我曾经听过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故事的细节和邪恶程度令人非常痛苦,以至于我相信将来不会再听到更令我害怕的故事了。”

“真有趣啊。”道尔略微有些心不在焉,他仍然还在琢磨王尔德对福尔摩斯的批评。

王尔德凝视着道尔,他那张苍白的大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想听听这个故事吗?它可不是为胆小的人准备的。”

王尔德的措辞听起来就像在发起一项挑战。“我一定要听一听。”道尔说。

“我是在几年前去美国发表演讲的期间听到这个故事的。在我去旧金山的途中,我在一个相当脏乱,不过景色倒也别致的采矿营地停留了一阵子,那个营地叫洛宁福克。我在矿山脚下发表了演讲,反响非常好。演讲结束之后,一名矿工来到我身边,他是个上了年纪的家伙,而酒精的作用使他看起来更糟。或者,也许是酒精使他看起来气色反倒更好一些吧。他将我拉到一边,说他非常喜欢我讲述的故事,而他自己也有一个故事想要跟我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