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学岁月(第3/18页)

铜版画是在清代乾隆时期才传入我国的,20年代的上海出现了第一个铜版画的作坊式工场,创始人就是油画雕塑师卢治平。我父亲就跟着卢老师学铜版画,每天挤在一间2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里。那里放满了画桌、版画印刷机、腐蚀铜版的酸槽,还有各种板材,就这样学了几年,但这种洋玩意儿国人不喜欢不欣赏,竞争不过油画和国画,这个画种就衰落了。

正当我父亲准备返回家乡自己开个画廊的时候,卢老师接到了一桩大生意,一笔吓死人的大单迎头砸下,给汇丰大楼制作壁画。我的个乖乖,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汇丰啊!英商汇丰银行盖的那个大楼就在外滩中山东路,是1923年上海规模最大、设计最精美的西洋建筑。那楼中间是一个拱形穹顶的八角亭形式,天花板上要绘一幅巨型彩色油画,这个任务就落在父亲的老师卢治平头上。

当画完了这幅中国油画的开山之作后,英商又要求制作八面彩色马赛克拼砌出8幅图景,分别是当时汇丰银行设有分行的世界著名大都市。可马赛克这种材料,中国根本生产不了,怎么办?从英国运来吗?运费比成本还要贵5倍,怎么办?那就自己动手研制吧。没有人懂,没有资料,没有工具,一切都要靠摸索。

期限眼看就要到了,银行方面快要失去耐心了,再做不出来这单生意就砸了,好在我父亲脑子聪明,鬼点子多,他在颜料里居然放进了鸡蛋清,我的个乖乖,硬是把这种颜料合成出来了。你想啊,卢先生有多高兴啊,一次就奖励我父亲50块大洋。50块呀,那年头50块够娶3个老婆啦。

我父亲一高兴辞职不干啦,回到无锡开了一间拥有30个小工的制作工场,专门制作各种建筑装饰、雕花铁门、彩色马赛克、油画、铜版画和树脂雕像。我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成天耳濡目染,可能得了爹的遗传细胞,什么东西不用教,看一遍就会,什么雕刻、绘画、铁艺、木匠,都是一把好手,才20岁我就成了大师傅。

我父亲的工厂生意日渐红火,他还想在无锡最繁华的地段开一家门面,让我去那里当掌柜的,可我就是不干,我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你想啊,一个鬼谷子的转世,一个超世的天才,去当什么开店卖画的小老板?不是太屈才了吗?我的理想啊,是当一个科学家、革新家或发明家。人活一世,就是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嘛。后来我没费劲儿就考上了国立南京大学,学了机电工程和电子专业。

1937年学校刚毕业,赶上抗战啦,国军招技术兵种,团长还许诺我一进部队就是军官待遇,我二话没说就穿上军装啦。哈哈哈哈……

林闻涛一番话说得口沫横飞,酒色上脸,二人杯来盏往更是喝上了劲儿,林闻涛打着酒嗝道:“哎,帆哥,干喝没劲,不如我去‘搞’点儿下酒菜来佐酒。”

“搞点儿?上哪儿搞?你不是喝高了吧?这儿是在船上,又没有小卖部什么的。”

“嗨,对于‘鬼谷子’来说,整点小菜还不是‘小菜一碟’?看我的。”说罢起身走出房间。不到五分钟,林闻涛回来了,他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原来是一包油炸花生米。

杨锦帆点着他的鼻子笑了,二人有滋有味地就着花生米又喝开了。

杨锦帆仰脖灌了一大口茅台,缸子一蹾,抻开双手一抖袖子,算是“亮”了个富家公子哥儿的派头,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你吹完了,轮到我了。嘿嘿,本人上海人,十里洋场一代阔少,在法租界贝当路一带提起我杨锦帆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有人送我绰号“贝当小开”。“小开”你懂吗?你点头了,说明你懂。就是“吃得开,混得开,撑得开”的意思,仗着老爸有钱,家世显赫,过得鲜亮风光,凡事不知轻重,不分尊卑,喜欢招摇过市。而且琴棋诗画、跳舞桥牌、沙蟹麻将、网球玩票,无不精通。为什么叫“贝当小开”呢,因为我家的别墅在贝当路96号。贝当路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富商云集、名流汇聚、政府高官纷纷买地建馆的宝地,就在法租界里,是大上海的核心地段。

你一定以为我喝高了在吹大牛,大言不惭,但杨茂堂的名字你该听说过吧?你点头了,说明你听说过。我老爸虽然在大上海的五六千个大富豪里排不进前10,赶不上聂缉规家族、刘晦之家族、席正甫家族、地产大王周湘云家族、棉纱大王荣宗敬家族、轮船大王朱志尧家族,还有那个犹太富商、地产大王沙逊家族、开洋行和机器造船厂的马勒家族,但排进前20名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我的祖老太爷是咸丰九年的状元、后来的光绪帝师,也是京师大学堂的创办人。他那一辈人中有兄弟五个,都是读书人,出了1个状元、3个进士、1个举人,所以有副对联讲“一门三进士,五子四登科”。说的就是我们老杨家。按说这样的书香门第,后代中应出大学问家、大作家、大画家才是,然而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使我们杨家子弟大都走向了实业。我老爸就被人家称为民族实业家兼民族银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