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在很晚才到家,司机上来替她泊车,被她吓了一跳:“太太你脸色真差,是不是不舒服?”

  她疲惫地摇了摇头,走进屋子里去,客厅空荡荡的。容海正今晚有应酬,她原本也该去参加几个朋友的聚会的,可是从那屋子出来,她就像个傻子一样在路上兜着圈子,最后才将车子开了回来,在这一路上,她神情恍惚,没有出任何意外真是奇迹。她拾阶上楼,进了睡房后,她靠在房门上积蓄了一点精神,发出了一声叹息。

  几乎在同时,她听到了另一声叹息,正在她惊骇莫名的时候,灯亮了,容海正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他说:“你终于回来了。”他还要说什么,但在仔细地打量她后,他忍住了,只是问,“你的大衣你?“

  “大衣?”她怔怔的,大约忘记在公司了,或者忘在那房子里了,她不记得了,她早就被冻麻木了。

  他转过脸去,仿佛是在隐忍什么,过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回过头来,已经如往日般平静:“我想你一定累了,你先睡吧,我有事要出去。”

  然后他就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她才又见到他,他的精神不是太好,但是他衣着整齐,一点也没有夜不归宿后的痕迹。见到了她,也只是让她吃掉丰盛的早餐,在她吃完后,他才吃退了下人,淡淡地对她说:“洛美,我有话对你说。”

  绿茶的芬芳热气正从她面前袅袅升腾,索回不散。她抬起眼睛,有些茫然。隔着茶的热气,她竟有些看不清他了,或许,因为他距她太远了,这张西餐桌太长了。

  他的声音是不高不低,清晰入耳:“言少隶入狱服刑去了,我和王静茹谈过了,已经达成了协议,洛美,你明白吗?”

  她有些迷惘地望着他,他想说什么?

  他叹口气,说:“我实在是宠坏你了……那么言少梓就是我们惟一的阻力和敌人了。洛美,在我的计划中,他原本是要身败名裂的,但是现在……”他的目光凝视着她,“你要吗?”

  她的目光竟有些慌乱,是因为……心虚?不,现在她头脑混乱,根本无法思考,而且心虚是谈判大忌,哦,不,她太久没有与人谈判了,她着实是宠坏了她。可是这一场仗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她垂下了眼帘,反问:“我为什么会不要?”

  他抛开了把玩多时的餐巾,说:“你很明白,你的复仇心远不如你想的那样坚定。如果你说不,我可以放过言少梓,代价是——”他顿了一下,有改变了主意,“哦,不,算了吧。你不会承认的,即使你很想,你也不会说出来让我放过他的。”

  洛美握着茶杯,这种温润的日本细瓷令她联想到了许多。蓝的花纹、绿的茶叶,可是喝到嘴里微微发苦,是真的很苦……

  容海正的声音仍是那种不缓不急的调子:“洛美,你说呢?”

  她扬起脸,声调也是淡淡的:“既然你要那样想,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笑了笑,说:“勇敢的女孩,你的勇气着实可嘉,真让我怀疑你某些时候的脆弱是不是一种伪装。你明知道在这一方面是讲不过我的,所以你顺水推舟反问我,;洛美,”他亲热地叫着她的昵称,“你确信有把握让自己丝毫不为之所动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但是她本能地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来,但是他的眼神里又露出了那种淡淡的神气,就像见到一个小孩吃力地拖着大椅子,踮脚去开冰箱门拿巧克力一样。洛美本来还不觉得什么,但一看到他的这种神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恼火了,将茶杯一推,冷冷地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不要藏头露尾的。”

  他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对她说:“动怒是谈判的大忌,你忘了吗?”

  她站了起来,因为起势过快,衣袖带翻了茶杯,翡翠色的茶汁泼了她一身,她也不理会,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上楼去了。

  过了好几个钟头,洛美在家里呆得无聊了,还是开了车子上街去,无精打采地在街上转了一圈,觉得车内暖气烘得自己口干舌燥,远远看见了一间茶庄的招牌,心里想着要去喝一杯茶,但左顾右盼,根本找不到车位停车,索性将车子随便往街上一停,拖走了就拖走了吧。

  走进那间茶庄,才觉得它有些与众不同,四壁都是书架,而且一卷一卷都是古籍,细细看去,都是《心经》、《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大般若经》……成百成千的佛经放在架上,加上袅袅的檀香,令人恍若走入另一个世界。仿佛凭空从繁华喧嚣的城市一下子踏入了西藏密宗的神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