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之舞【9】(第2/17页)

戈达尔护士坐在椅子里安静地说:“是的,我也记起来了。我看见的盖子是金色的。”

莫琳向马斯特森看过来,目光里充满茫然的询问神色。

“看来是有人换了瓶盖?”

还没等到他回答,她们就听见了玛德琳·戈达尔平静的声音:“不必追究瓶盖了,是有人换了整瓶牛奶。”

马斯特森没有答话。看来老头子是对的!消毒剂调配得小心仔细,从容不迫,那个致命的瓶子取代了原来的一瓶,摩拉格·史密斯还从原来那瓶里面喝了两口。原来那瓶又去了哪里?几乎可以肯定是被放在护士长们的小厨房里了。吉尔瑞护士长不是曾经对柯林斯小姐抱怨说牛奶里掺了水吗?

2

达格利什在苏格兰场的公事很快便办完了,11点钟时他就到了北肯辛顿。

米林顿广场49号是一幢很大的、快要坍塌的意式房子,房子正面用的粉饰灰泥斑驳龟裂。它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伦敦这个区里几百幢房子都是这样。很显然它被划分成了一间间的卧室兼起居室,因为每扇窗都挂上了不同的窗帘,有些则根本没有,散发出一种遮遮掩掩的孤寂和由于人口居住过多所造成的奇特气氛,在整个区经久不散。达格利什看到门廊里没有电铃按钮板,也没有清晰的住户名单。前门是敞开的。他穿过镶了玻璃的门进入大厅,迎面扑来一股烹调味、地板光亮剂味和没有洗的衣服发出的酸味。大厅的墙上曾经贴过墙纸,是那种厚厚的、有镶饰的墙纸,现在则刷上了暗褐色的油漆,闪闪发亮,仿佛正在分泌出油脂和汗。地板和楼梯上铺了一层仿亚麻油毡,打补丁的地方显得更鲜艳一些、更新一些。破了的地方如若不补是很危险的,它们会越扯越大,最终无法修补。地板上涂的油漆是常见的绿色。在一天里的这个时候,这里甚至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他一路不受干扰地走到上面一层时,感觉到生命就存在于无数扇紧闭的门后。

14号房在顶楼走廊的尽头。当他走到门边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清脆的打字声。他大声地敲门,那声音停止了。等了一分多钟以后,房门才开了条缝,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双多疑而不友好的眼睛。

“你是谁?我在工作。我的朋友们都知道不能在早晨拜访我。”

“但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可以进来吗?”

“那好吧,但是我不能为你挤出太多的时间。我想你不值得在这里耽搁时间。我不要参加什么组织,我没有时间。我也不想买任何东西,因为我没有钱。不管怎样,凡是需要的东西,我样样都有。”

达格利什拿出名片给他看。

“我不买东西,也不卖,甚至不提供什么信息。得到信息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想知道关于约瑟芬·法伦的事。我是一个警官,我正在调查她的死亡事件。我猜你就是阿诺德·道森吧?”

门开得更大了些。

“你最好进来。”灰色的眼睛里没有害怕的表示,却有某种警惕。

这里不同于一般的房间,是一间带有坡形屋顶和老虎窗的小阁楼,里面全部的家具几乎都是粗糙的、未上漆的木头箱子,有些还用模板刷印着原来的杂货商或酒类商人的名字。它们被精心摆放在一起,使得房间的四面——从地板到屋顶——都被这种浅色的木头垒成了蜂窝状。这些包装箱大小、形状不一,里面放满了各种日常用品。有些里面堆满了硬皮书,另一些放的则是橘黄色软皮书。有一个箱子框着一台小型的双管电热炉,足够加热这么小的一个房间。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堆整齐、干净,但未经熨过的衣服。一个箱子里装着镶了蓝边的大杯子和其他一些陶器,另一个里陈列着一组随手捡来的小玩意:贝壳、一只斯特福郡的小瓷狗、一个插着几片羽毛的小果酱瓶子。一张单人床摆在窗户底下,上面盖着毯子。一个翻过来放的箱子充当饭桌和书桌。仅有的两张椅子是那种别人野餐时用的可折叠帆布椅。达格利什想起在一份五彩缤纷的周日副刊上看过的一篇文章,谈论如何装饰卧室兼起居室,费用可以不超过50英镑。阿诺德·道森装修自己房间的花费不超过这个数目的一半。但这个房间也并不令人讨厌。每一样东西都很实用、很简单。从趣味来看,或许它容易造成幽闭、恐怖的气氛,有些东西像着了魔似的过于整洁,还有它那种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的方式,使它没有任何空闲。这是一个自给自足、井井有条的男人的房间,正如他自己告诉达格利什的那样:需要的东西他样样都有。

房客和房间很相配。他几乎显得过于整洁。他是一个年轻人,20多岁,达格利什想。他的浅黄色翻领套衫很整洁,袖口整整齐齐地卷上去,两只袖口卷得一样高,从脖颈处可以看到一圈雪白的衬衣领。他的蓝色牛仔裤虽然褪了色,却没有一点污渍,而且经过了仔细的洗熨。每一条裤腿中央都有一条折缝,裤脚边往上翻着,用针仔细地缝到了位,给这一非正式的套装带来了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他没穿袜子,皮凉鞋是那种儿童们常穿的扣带款。他的头发漂亮而浓密,围住了他的脸,使他看起来像一个中世纪的侍从。头发以下光滑的脸很具骨感,使他看起来有些敏感,鼻子线条蜿蜒,有些过大,嘴巴不太大,嘴形很好,透出一点容易生气的痕迹。但他最为突出的特征是耳朵。它们是达格利什看到过的男人脸上长得最小的耳朵,在耳尖处几乎没有了颜色,看起来像是用蜡做的。他坐在一个翻过来的橙子箱上,双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达格利什。他仿佛坐在一张超现实主义油画的中央,在抽象复杂背景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奇特、刻板。达格利什拖出一个箱子,在年轻人对面坐下。他说:“你当然知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