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楼里的陌生人(第3/14页)

达格利什走到衣柜前,再次检查起所有的衣服来。三条宽松裤,羊绒的无袖套领罩衫,一件鲜红色花呢冬大衣,四条裁剪考究、质量上乘的羊毛套裙。对于一个实习护士来说,这些衣服有点太昂贵了。

他听到迈尔斯发出最后一声咕哝表示了他的满意,便转过身来。病理学家站直了身子,正在脱橡皮手套。橡皮手套很薄,他就像在撕掉自己手上的皮一样。迈尔斯说:

“她大约死了十个小时了。我主要是从直肠的温度和下肢的僵硬程度来判断的。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推测,我亲爱的伙计。你知道这些东西也并不是完全确定的。我们要看一看胃容物,那也许会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目前,从临床表征来看,我得说她死于午夜前后一小时内。当然,从常识判断,当她饮下那杯临睡前喝的酒以后便死了。”

指纹专家将那个威士忌酒瓶和酒杯留在桌上,此刻正忙着去看门把手。迈尔斯先生便围着它们忙活上了。他没去碰酒杯,只是低下头,将鼻子凑近杯缘。

“威士忌,还有别的吗?这就是我们一直在问自己的,我亲爱的伙计,这就是我们一直在问自己的。第一,它不是腐蚀剂,这次也不是石碳酸。顺便说一句,我没有对那位姑娘做尸检,这件小事由瑞基·布莱克做,一件糟糕的差事。我猜你是在寻找这两起死亡案件的联系,对吧?”

达格利什说:“有这个可能性。”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这看起来不像是正常死亡。但是我们要等毒理学检查的结果。然后我们也许要记住一些事,这里没有窒息死亡的迹象,也没有外部暴力留下的印记。顺便说一下,她怀孕了,大约三个月。我得说,我用了一种很好的触诊子宫检胎法。自从我做学生以来,还不曾发现过这个征兆,当然,尸检会证实这个的。”

他明亮的小眼睛在房间里搜索着:“很显然没有装毒药的容器,当然,如果是毒药的话。没有留下自杀的遗书吗?”

“那也不是确定的证据。”达格利什说。

“知道,知道。但是大多数人都会留下一封小小的‘情书’。他们喜欢讲故事,我亲爱的伙计,他们喜欢讲故事。对不起,太平间的运尸车来了,如果你不再需要的话,我就得把她带走了。”

“我完事了。”达格利什回答。

迈尔斯等着,看着运尸工人将担架抬到房间里,迅速而利落地将死者砰的一声放进担架。他以一种神经质的焦虑忙前忙后地吩咐他们。他就像一个专家,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的样本,必须小心监督着别人将它安全运输。真是奇怪,那堆毫无生气的骨头和僵硬的肌肉,生前曾经受到特别小心的照顾,如今一搬走,竟会使得这个房间如此的空寂和凄凉。达格利什以前看到尸体被运走时也曾注意到这一点。这个场面就像一个空空的舞台,道具被随意丢弃,失去了它们演戏时的意义,只剩下一个被吸干了一切的空间。刚死的人都有他们独特的神秘魔力,人们当着他们的面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这是不无道理的。但是现在,她已经被搬走了。他留在这间房子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就让指纹专家留下来,继续对他的新发现拍照和做分析,自己走到过道里去了。

2

已经是上午11点了,走廊里仍然很暗,尽头有一扇窗户,从拉开的窗帘望出去,只见一片朦朦胧胧。墙上有三个装了沙子的红色消防桶和一个锥形灭火器,在雕花橡木镶板的映衬下闪闪发光。达格利什一开始只能分辨出它们的形状和颜色。承托这些消防桶和灭火器的铁环被野蛮地钉入板墙,旁边是一排雅致的灯饰,从背后的黄铜四叶形装饰中伸展出来,使这铁环显得极不协调。这些灯饰原来显然是用来装煤气灯的,但是现在被粗暴地改装了电灯,这种改装既缺乏想象力也没有任何技巧。黄铜部件也不再擦拭,精美的、弯曲成花瓣状的玻璃灯罩有的不见了,有的打破了。每一簇花瓣状的灯上都有一个单独的插座,可笑地接上了一个污秽的低瓦数灯泡,昏黄的灯光将阴影投射在地板上,照出一片模糊的幽暗。除了走廊尽头的那扇小窗子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自然光。楼梯天井上方巨大的玻璃窗上是一幅拉斐尔前派的代表作,灰黄的玻璃上表现的是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的场景,几乎很难有采光的功效。

达格利什看了看与死者房间相邻的两间房。一间没住人,床上光光的,衣柜门开着,所有的抽屉全都拉了出来,里面用新的报纸垫过,像在表明这里的确无人居住。另一间有人住,看起来主人是匆忙离开的,床上的被子随意地掀开着,床边的地毯也卷起了一角。床头桌上放着一小堆课本,他随手拿起一本,翻到扉页,上面有“克里斯汀·达克尔斯”的签名。看来这就是那个发现死者的女孩的房间了。他检查了一下两间房之间的隔墙。墙很轻、很薄,是一种上了漆的硬质纤维板做成的隔墙,用手一敲便抖动起来,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他不知道达克尔斯护士夜里是否听见了什么。除非约瑟芬·法伦是突然死亡,死得无声无息,否则一定会有她痛苦的声音穿透这个根本不隔音的隔板。他急于要和达克尔斯护士面谈。他听说她之前受到惊吓,没有恢复过来,此刻正在护士的病房里。惊吓也许是真的,但即使她没有受惊吓,他也无法找她谈话。达克尔斯护士此刻正受到大夫们的有效保护,他们不让任何警察去询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