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昭卷·三公(第3/23页)

  章咸之呼痛,却忽然睁开了眼,满脸汗泪。她茫然看着闺阁之景,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痛得哭都哭不出,握紧手,手背上的青筋暴了出来,转身,金架上的鹦鹉却摇头晃脑地念着恒春的诗:“一日忽闻说,此为……章咸之。”

  大丫鬟跑来,莺声燕语,软玉温香,“娘子,有白衣少年来求亲,称自己为孤。”

  又有三两不成器的小丫头嬉笑低语:“门外有个书生,中了暑,倒在了我们家前。”

  时间:齐明十一年六月初六丑时一刻。

  地点:赤水源头襄河一座破船坞上。

  人物:四个沉睡书生,一个渔夫,外带一个丑布偶。

  事件:黑稠不见五指的河水中,有一样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往上爬。爬着爬着,眼珠子掉了,爬着爬着,半截胳膊甩开了。它爬呀爬,爬呀爬,终于爬到了船头,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不小心被木槛绊了一跤,一个趔趄,胳膊又甩掉半只。腥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船坞,书生们靠着书篓睡得很熟,此起彼伏地交换空气,懵然无知,有一个似乎还做了美梦,笑得脸都起了褶子。那东西摸黑拾到了眼睛和胳膊,又安了回去,而后使劲吸了一口气,它似乎闻到了好闻的气息,缓缓而僵硬地扭了扭脑袋,正对着月光的,是一张腐烂了一半的脸庞。这是一只水鬼,俨然上岸来拉人了。它躬下了身子,凑到一个眉目平凡的书生胸前,狠狠愉悦地吸了口气,悄无声息地咧开了腥臭乌黑的大嘴,哈喇子瞬间滴在了少年的布衣之上。那少年歪在一侧,依旧没有发现,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说时迟那时快,他背后靠着的几乎变形的书篓里却腾地蹦出来一个小东西,双手叉腰,气焰嚣张,前空翻,后空翻,鲤鱼打挺连环踢。

  水鬼看愣了。小东西却瞬间抓住了水鬼脸上的一块烂肉,打了个提溜,一个猛扑,水鬼未料到它有这样的气力,一个趔趄,扑通倒回了水里。

  一声巨响,这群差点做了水鬼的书生们终于有了些微知觉。年轻的船夫匆忙跑了进来,一一推醒众人,道:“了不得,公子们,快醒醒,水魑来抓替身了。”

  “啥?啥玩意儿?”船坞中间,唯一一个华服少年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船家,你老母!不是说这条河最太平?!”

  与他相邻的另一个满身补丁的贫衣少年擦了擦口水,温和道:“怎见得就是水魑呢?水魑又是谁取的名,可是俗称的水鬼?我只听见了咕咚声,若是取名,也该叫‘咕咚’才是啊。再者,你这样惊慌失措地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水鬼,难不成这水鬼是船家养的?不然怎的它一来你就知晓了?”

  船家快哭了。他又去摇靠在船头的一身黑衣的书生,可是书生却迟迟不醒。他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这人却全无鼻息。船家三魂没了七魄,号丧道:“了不得了,这小公子果真被水魑勾了魂,如今船上死了人,可怎生是好?”

  船尾一直靠着书篓的扶苏迷迷糊糊地伸手到背后篓中摸了一阵,却瞬间坐起了身,脑子空白了一瞬,努力忍住一丝欢喜,没有表情地瞪着船夫道:“了不得了,我媳妇呢?谁偷了我的人?船家你偷人了!”

  船家声泪俱下。

  船头,没了呼吸的黑衣少年脚下的水面却缓缓浮现出一个一身麻衣,梳着东倒西歪的包子头的布偶。

  本已在睡梦中悄无声息死了的黑衣书生闭着目,却伸出了苍白嶙峋的手,伸入了冰冷的水中。

  许久,黑衣书生睁开了眼,仿似久病的阴冷面庞上挂了一丝不显的讽刺,食指与中指捏起一个湿漉漉的丑娃娃,虚弱地问道:“谁家的丑妇人不要了?莫要脏了一池水。”

  事件结果:扶苏莫名其妙多了三个结义兄弟,一个姓章,一个姓黄,一个姓嬴。

  姓章的是个姑娘假扮的,生得千万般美貌,瓢子却跟成芸一样,粗鲁暴躁,一手推倒一个成年壮汉,大家都看出她是个女的,却老实地闭了嘴。

  姓黄的是个啰唆得没了边儿的少年,心眼多得像蜂窝,有些被害妄想症。任何一件事让他去想,他总能得出两种结论:一是除了他的旁人都是坏人,二是所有人活着的主要目的就是陷害他。虽动不动就爱脸红,但请相信,这只是天生的,与脸皮厚薄无关。

  至于姓嬴的则是一身黑色长袍,连儒帽也是黑的,随身背着药炉,整天阴森森病恹恹地靠在船头,一副下一刻就要病死的模样,对谁都没好脸,与扶苏的没有表情虽无限近似实则大不相同,扶苏的没难度,这个难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