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昭卷·三公(第2/23页)

  平王也听闻此事,与王妃嘀咕几句邪术之类,便无下文了。他素来是个懒王,加之因算运道灰了心,封地的政事多半交给了世子成玖,自个儿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自是不管谁富了,谁又穷了。富户纳税,穷汉接济,税银不曾少,粮仓不曾多,也就罢了。

  平王世子更是个懒人,便更不理了。只是与他一起赌钱逛楚馆的几家纨绔公子不到半年却因此换了几茬,着实让人窝火。

  “报!报……世子,司徒公子来不了了,司徒老爷换了梦,莫名其妙把所有的铺子卖给旁人,带着公子走了。”小太监擦了擦满头的汗。

  成玖微笑着轻摇山河扇,捏着的酒杯却瞬间碎了。环顾四周,寂寥无一人。

  东郡边将章将军有一女,闺名咸之,芳龄十五,素来传闻美貌仙姿,见过的人无不愣神震惊,飘了手帕、摔了扇的算是正常反应。金乌太守之女,小书呆恒春七八岁时曾见过章咸之一面,满口念着:“金屋可藏卿,芳草可饰卿,朱唇不必点,蒹葭何须念。凤鸣到殷商,鸾鸟双周旋,心惊宜慢跳,寒冬似春暖。复有万古念,丹心竟又迟,一日忽闻说,此为……章咸之。”魂不守舍地回到自个儿家中,嘟囔着便迷糊地发了热,辗转许久仍不好,有老人说怕是丢了魂,果真,竟抓了魂才好。自此,章咸之美名更是传开了。

  便是这样的章咸之,及笄之年,将军府的门槛显见得换了几十个,平王也含蓄地表达了要结两姓之好的美好意愿,可是将军却始终缄默不肯。有得不到美人的世家子私下含恨道:“这美人难道心这样野,还真想去做个皇后吗?”

  章咸之听闻,回道:“有何不可?才貌如斯,吾自己尚不忍糟蹋,又岂能便宜尔等庸俗无能之辈?咸之不止能做皇后,还可做元后。此生若非元后,必镇守边关,报国为民。”

  此语,不可谓不狂妄。平王听闻此言,想起先前相士的话,复又想起太子人品,倒也觉得是有几分实在的天作之合,便作罢了。只是章咸之美貌、才名、霸气刚刚传到陛下耳朵里,太子却薨了。如此一来,章咸之反倒益发嫁不出去了。

  可她不大担心,章将军亦不大担心,父女俩安心守在东郡,翘首等着以文立国的东佾哪一日想不开拼了老命,空有一身好武艺的父女俩便好抛头颅,洒热血,誓死报国了。

  故而,章咸之那番话的最终解释,其实应是:我想当大昭第一个女将军。

  只是,东佾还没来得及想不开,章咸之反倒先想不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十分真实。

  梦中的她途中遇到一个快饿死的书生,给了那书生一块饼,转眼书生却成了权倾朝野的右相。当朝本来已逝的太子诡异地未死,到她家来提亲,她见他一眼,魂飞魄散,几千万只白鸽齐齐从胸怀中散出,转眼,自己已经站在中宫殿中,昔日忍辱的太子成了天子。

  皇帝陛下表面对她温和甜蜜,十年专宠,心中却冷淡无情,想要的只有父亲手中的一道阴兵令符。恰逢东佾出兵大昭,父亲被任命为元帅,与东佾殊死抵抗,右相大人却弹劾父亲通敌卖国,意图谋反。皇帝陛下毫不留情,下令满门抄斩。父亲血溅白旗,她亲眼看着,尖叫出声,昏死过去。醒来时,她已经身在冷宫,寒气逼人。

  再过十年,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太监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令牌,让她乔装成宫女,出了宫。她刚走到城门,丧钟却响起,原来是右相大人病逝了。

  小太监说:“右相大人当年,只能保您一人。如今,也只能保您一人。”

  她道他为了一饭之恩,小太监却说,当年去提亲的,除了太子,还有右相。

  转眼,皇帝陛下却已追到,居高临下,握着柄剑,抵在她的颈上。他问她令符在何处,章咸之泪如泉涌,心中五味杂陈,“您究竟曾经喜欢过我吗?”

  如若他曾喜欢过她,为了江山稳固,战功彪炳的父亲或许依她看来偶尔显得盛气凌人;可是,如若他只是口蜜腹剑,虚与委蛇,那她的父亲凭什么要忍受搭上满府六十三条人命的噩运?

  “不曾。一分一毫一刻一时都不曾。”皇帝陛下看着她,冷道,“既然不肯说,那就把这个秘密变成没有秘密。”

  鸳鸯共连理,结发为夫妻。

  她想说,令符我早已给了你,可是,那剑尖渐渐穿透她的心脏,一切又归于沉寂。她躺在虚茫一片的黑暗中,痛入骨髓,蜷缩成小小干瘪的一团,远处走来一个黄衣少女,看不清模样,却讽刺她道:“这回,你可瞧清楚了?章咸之,你记住,他不喜欢你,一分一毫一刻一时也不曾喜欢过你。咸之,我将能借之物都借与你,你可能瞧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