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 河山表里更分明 明清之际的风起云涌(第13/36页)

彼时正值南明张名振率水师活动于长江下游和入海口,甚至一度进逼南京,江南局势十分紧张。宁完我、刘正宗如此一番弹劾,陈名夏立时便有了反清复明的重大嫌疑。顺治皇帝十分重视,命令内三院、九卿、科道、詹事等官在午门外会同对陈名夏逐条审问,从重定罪。陈名夏在受审中据理反驳,刑部右给事中刘余谟、御史陈秉彝在旁为之竭力辩护,双方争执不下。

在午门楼上暗中观察的顺治皇帝见此情景大为恼火,立即召见刘余谟、陈秉彝二人,大加训斥,并立即解职。最终,陈名夏被定罪,以弓弦绞杀于午门内的灵官寺,终年五十四岁。时人因而感慨说:“溧阳千磨百铄而不死,死之以弓弦。”

陈名夏被杀的引子是顺治皇帝喜欢明朝衣冠,被杀的原因是南方大臣党争失败,这不过是表面现象——

当时,南方战火纷纷,南明李定国正攻打广东,张名振活动于长江水域,沿海一带的郑成功也蠢蠢欲动,几方打算联合起来抗清作战,此即为前面提及的钱谦益所策划的“楸枰三局”。

在这样的局势下,陈名夏看到顺治皇帝喜欢明朝衣冠后,随口说了句“留头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便立即勾起了顺治皇帝深藏于心的警觉,杀机大现。实际上,陈名夏之死是顺治皇帝猜疑汉人大臣的一次公然展露。而在汉人大臣中,因南方陷落较晚,尤其是满清在江南遭到了激烈的抵抗,一手炮制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诸多惨剧,深遭江南士民怀恨,因而较之北方大臣,满清朝廷对南方大臣更不放心。这就是为什么在清初多次南北党争中,北方派屹立不倒、南方派多遭惨败的根源。

搞垮陈名夏后,冯铨、刘正宗等北方大臣为了进一步铲除异己,纷纷出动,以陈名夏“亲戚”“党羽”的罪名弹劾了四十一名南方籍大臣,进一步火上浇油。一时间,南方大臣感觉大祸临头,人心惶惶。顺治皇帝为了稳定局势,不得不亲自出面警告冯铨,冯铨这才不敢再兴风作浪,这场大风波由此平息。

在此之前,顺治皇帝一再向天下人表白自己是以宽治政,还常常叹息昔日明太祖朱元璋诛戮大臣太为过分,但自陈名夏案发生后,他又得出了为政太宽“亦不可”的结论,并于五月以“任意结党营私”的罪名,将陈名夏的好友陈之遴[25] 发往盛京。不过顺治皇帝爱其才华,不久即复职。

陈名夏之死只是一个序幕,清廷从未对江南真正放心过,随后又有江南丁酉科场案,牵连了一大批江南名士。

第七节 江南丁酉科场案

江南人杰地灵,素来为人文荟萃之地,才子名士层出不穷。明末清初之际,如号称“江左三大家”的钱谦益(号牧斋,娶秦淮名妓柳如是)、龚鼎孳(娶秦淮名妓顾眉)、吴伟业(号梅村,与秦淮名妓卞玉京有一段旷世情缘),复社公子侯方域(字朝宗,娶秦淮名妓李香君)、冒襄(字辟疆,娶秦淮名妓董小宛)、方以智、陈贞慧等,无一不是声动天下的名士。吴门诗人吴兆骞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文风炽盛的地方。

吴兆骞,字汉槎,号季子,江苏吴江(今江苏吴江)人。少有俊才,成名很早,九岁时就写出了数千字的《胆赋》,十岁时写出《京都赋》,声震文坛。

才气纵横,又才名远播,养成了吴兆骞高傲狂放、愤世嫉俗的性情。他小时候在私塾读书,经常将同学的小帽子拿来当溺器小便。当先生责问时,他竟然回答说:“与其放在俗人头上,还不如拿来盛小便。”先生由此叹息道:“此子将来必以名大惹祸。”

吴兆骞却毫不以为然,非常自负地告诉好友汪钝道:“江东无我,卿当独秀。”非凡的自信和狂傲一览无遗。正因为他自少年时期起,便“为人简傲自负,不拘理法,不谐与俗”,因此乡里有不少人对他又嫉又恨。

吴兆骞曾随父亲宦游楚地四年,后因张献忠农民军起义烽火所及,奉母回到故乡。明朝灭亡后,吴兆骞遂归隐乡里,与江南士大夫互相唱和。大名士吴伟业对少年吴兆骞非常赏识,二人曾一同游历。

顺治六年(1649年),吴地成立了“慎交”“同声”二社,二社其实都是复社巨子陈子龙所创建畿社的分支。陈子龙抗清败亡后,畿社社事削弱,分出了“慎交”“同声”二社。吴兆骞与兄长吴兆宽、吴兆宫加入了慎交社。吴氏少年才俊,高谈雄辩,声望甚隆,被推举主持慎交社。当时名满江南的才子尤侗、计东、顾贞观[26] 等,亦加入了慎交社,成为社中重要人物。尤其是吴兆骞与顾贞观情投意合,二人结为生死之交。而后来吴兆骞罹难,顾贞观所表现出来的友情足以惊天地、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