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今晚,我们得去参加派对。

妈妈告诉我们,现场会有大人物,所以我们必须打扮得漂漂亮亮,为此,她拿出新衣服给我们穿。我穿着一件黑丝绒洋装,裙子紧到我快不能走路,我甚至还得把裙子拉高到臀部,才有办法爬上车。其他女孩上车之后在我旁边坐下,衣服上的丝绒绸缎沙沙作响,香水气味汹涌袭来。我们花了几个小时涂抹粉底液、搽口红、刷睫毛,现在,我们坐着像是一群戴了面具的洋娃娃,即将上场做歌舞表演。放眼望去,无一为真,睫毛、红唇、粉颊都是假的。车里很冷,我们发着抖紧挨着彼此,等欧莲娜上车。

美国司机对着车窗外喊着:我们得出发了,要不然就会迟到。最后,妈妈终于走出房子,后头拖着欧莲娜。欧莲娜生气地甩开妈妈的手,自己走完剩下的一段路。她穿着一件绿色丝质长洋装,有中国式的旗袍领以及开到大腿的高衩。一头黑发如瀑布垂下,光滑地披在肩膀上。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所以我看着她一路走向休旅车。麻醉药一如既往地使她平静下来,让她变得好控制,但也让她行走不稳,穿着高跟鞋左摇右晃。

“上车,上车。”司机下令道。

妈妈帮忙推欧莲娜爬上车,欧莲娜坐上我前面的位子后,立刻倒在窗户上。妈妈关上车门,爬进司机旁边的座位。

“时间差不多了。”司机说着,把我们载走。

我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原因去参加派对,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仍然有种解脱的感觉,因为这是几个礼拜以来,我们第一次可以离开那幢房子。所以,当车子开上柏油路,我兴奋地将脸颊贴上车窗,看到路牌上写着:鹿野路。

车子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依旧持续往前开。

我专心看着路牌,读出我们经过的城镇名称:瑞斯屯、阿灵顿、伍布里。我看着其他车里的人,不知道他们能否读出我脸上无声的恳求,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乎。隔壁车道有一名女性驾驶人看了我一眼,我们的视线一度交会,然后她又把注意力转回马路上。她究竟看见什么呢?只是一个红发女孩穿着黑色洋装,准备出门狂欢吧。人们总是只看见他们想看的事物,从来没有想过恐怖的事情也可以看起来很美丽。

我开始看见水,远处有很宽的一条水线。等到休旅车终于停下时,是在一个码头上,岸边泊着一艘很大的游艇。我没想到今晚的派对是在船上举行,其他女孩也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游艇,很好奇这么漂亮的游艇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同时,也有点害怕。

妈妈拉开车门,“里面都是大人物,你们都要微笑,开心点,知道吗?”

“是的,妈妈。”我们小声道。

“下车。”

正当我们手忙脚乱地下车的时候,我听见欧莲娜含糊不清地说:“去吃屎吧!妈妈。”但是没有其他人听到。

我们穿着高跟鞋步履蹒跚,轻薄洋装下的身体颤抖不已,排成一列走下坡道上船。甲板上站着一个男人在等我们,从妈妈急忙赶上前去迎接他的模样,我知道这个人是大人物。那个人仓促地看我们一眼,点头表示同意,操着英语对妈妈说:“带她们进去,给她们喝点酒,要在客人抵达之前,先把气氛培养好。”

“是,戴斯蒙先生。”

戴斯蒙看到在栏杆旁摇来晃去的欧莲娜,“那家伙会不会又给我们惹麻烦?”

“她吃过药了,会乖乖的。”

“她最好乖一点,今天晚上不要给我胡闹。”

“走!”妈妈指挥我们,“进去。”

我们走进船舱大门,里面的装潢让我目眩神迷。一盏水晶吊灯在我们头顶上闪烁,周围是深色木纹镶板,还有奶油色绒皮沙发。酒保开了一瓶酒,穿着白西装的服务生端给我们高脚杯装的香槟。

“喝下去。”妈妈说,“找个地方坐下,开心点。”

我们每人拿一杯酒,散到船舱各个角落。欧莲娜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啜着香槟,一双长腿交叉侧坐,大腿根部在高衩中若隐若现。

“我会盯着你。”妈妈用俄语警告欧莲娜。

欧莲娜耸耸肩,“每个人都会盯着我。”

酒保宣布,“他们到了。”

妈妈威胁地瞪了欧莲娜最后一眼,然后退出一扇门外。

“你看看她是怎么躲起来的,”欧莲娜说道,“没人想看她那张脸。”

“嘘。”我悄悄说,“别让我们惹上麻烦。”

“请容我为你说明,亲爱的小蜜拉:我们早就惹上麻烦了。”

我们听见笑声,以及生意上的熟人之间相互的招呼声,都是美国人。舱门打开,走进来四个男人,所有女孩立刻坐直微笑。其中一人是主人戴斯蒙先生,他的三名客人都是西装革履的体面男士。其中两人年轻力壮,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运动员的自信魅力。第三个人比较老,年纪跟我的祖父差不多,但远比我祖父胖得多。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灰白的头发已经快要掉光。宾客们环顾四周,带着明显的兴味审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