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4页)

科林耸了耸肩,把手撤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我有点晒过了,”他解释道。

他们朝码头区走去。人群现在正大批离开餐馆和酒吧,重新回到沙滩。科林和玛丽为了赶时间不得不离开人行道,走在路面上。他们到达码头的时候,只有一条船在那儿,而且就要开船了。它比通常横渡潟湖的船只要小,船的驾驶舱和通风井漆成了黑色,正好是个打扁了的大礼帽的形状,使那条船看上去活像个衣冠不整的殡葬员。科林已经朝它走去了,玛丽则有心研究了一下售票处旁边的时刻表。

“它要先绕到岛的另一边,”她赶上他以后说,“然后抄近路再沿着海湾绕到我们那边。”

他们刚上船,船老大就走进驾驶舱,发动机的声音突突地响起来。他手下的船员——通常都是个留小胡子的年轻人——解开铁栅栏然后又砰的一声把它给关上了。船上头一遭只有很少的几个乘客,科林和玛丽分开几步分别站在驾驶舱的两边,顺着船头的一线望去,迤逦越过远处那些著名的尖顶和圆顶,经过那个巨大的钟塔,直望到那个公墓岛,从这里望去,那个岛不过是个悬浮在地平线上的模糊的污点。

现在航程已经确定,引擎已经稳定成一种惬意的、有节奏的声响,就在两个相差不到半个音的音符间摆动。在整个航程当中——有三十五分钟左右——他们俩都没开口说话,甚至没朝对方看一眼。他们在相邻的两条凳子上落座,继续注视着前方。他们俩中间是那个无精打采站在驾驶舱门口的船员,舱门半开着,他偶尔跟船老大交换几句意见。玛丽把下巴靠在一边的胳膊肘上。科林时不时地把眼睛闭上。

当船慢慢靠拢医院旁边的小码头时,他来到玛丽这边,观看等着上船的乘客,有一小帮人,大多数都上了年纪,虽然天气炎热,仍旧尽可能近地靠在一起,以不相互接触为原则。玛丽也站了起来,朝下一个码头望去,就在波澜不兴的水面四分之一英里开外的地方,历历在望。那帮上了年纪的乘客相帮着上了船,船老大和船员快速对喊了几声,然后船就继续向前开,走的线路跟他们五天前一早走过的人行道平行。

科林贴身站在玛丽身后,在她耳朵边说,“也许我们应该在下一站下船,步行穿过去。这比绕着海湾转一圈还快些。”

玛丽耸了耸肩说,“也许吧。”并没有回头看他。不过当船慢慢驶进下一站的码头,船员已经开始把缆索往系泊柱上缠绕时,她飞快地转身,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铁栏杆抬了起来,有一两个乘客上了岸。这时出现了片刻的停顿,他们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行动当中定格下来,就像是小孩子在学祖母走路的步态。船老大已经把前臂搭在了方向盘上,正看着他的船员。船员已经拾起拖拉在船上的缆索绳头,正要把缆索从系泊柱上解下来。刚上船的乘客已经找到了座位,不过习惯性的闲谈尚未开始。科林和玛丽走了三步,从油漆剥落的甲板跨到栈桥那吱嘎作响的黑色板条上。接着,船老大马上就尖声朝船员喊了一嗓子,船员点了点头,把缆索全部都解了下来。从船里,从不通风的舱内部分传来突兀的笑声,还有几个人也立刻开口说话。科林和玛丽一路无语,慢慢地沿码头走去。他们偶尔朝左边一瞥所看到的景致被树木房屋和院墙特别的排列组合给遮蔽了,不过有个缺口是注定要出现的。终于,他们俩一起停下了脚步,透过一个高大的变电站的一角和一棵高大的悬铃木的两个枝杈中间,望着一个缀满鲜花的熟悉的阳台,一个浑身穿白的矮小的人影先是凝神观望,然后开始朝他们挥手。透过离岸的船只轻柔搏动的引擎声,他们听到卡罗琳在向他们发出召唤。仍旧小心地避开对方的眼睛,他们朝左边的一条过道走去,穿过过道就可以登堂入室了。他们并没有手牵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