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棺(第11/14页)

彭七月赶快摸了摸她的额头——他的手象放在一块冰上,冰冷。

艾思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样东西——象是一块杏黄色的手绢,没等彭七月看清楚,她把“手绢”一层一层打开来,变成了一件杏黄色的雨衣。

彭七月象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手往腋下伸过去,抓住了露在皮套外的枪柄,把警用手枪拔了出来。

以前刑警配备的是六四式手枪,近年逐步改为不会卡弹的左轮手枪,彭七月领到这支新枪才几个星期。

“不许动!”彭七月吼道。

艾思已经把黄雨衣穿在了身上,把身体裹了起来。

彭七月已经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气,透过那层薄薄的雨衣,在狭小的拘留室里迅速地扩散……

“不许动!”彭七月再次吼道,“把手放在头上!蹲下去!听见没有?”

艾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雨衣里传来一种噼噼啪啪的声音,雨衣里的身体在膨胀,变得四四方方、平平坦坦,象要把雨衣撑破了似的。

彭七月的手指勾住了扳击,左手托住持枪的右手,他的表情异常坚定,他的眼睛在警告艾思:不要玩火!

艾思朝他跨了一步。

“站住!”彭七月的声音和手一起颤抖,在艾思跨出第二步的时候,彭七月扣动了扳击,砰!一颗9毫米平头短弹飞出了枪膛。几乎在同时,彭七月能听见自己在心里狂叫:

天哪!我竟然对自己的女友开枪!

据说这种左轮手枪真正形成杀伤力的距离在25米左右,可击穿25毫米厚的松木板。而现在,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五米,子弹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人体,打到墙壁上。

杏黄色的雨衣被洞穿了一个窟窿,艾思略微怔了一下,没有倒下去,鲜血也没有从窟窿里冒出来,顿了片刻,她轻轻把雨衣撩开来,给彭七月看——

弹头深深地嵌在一块冰里。

冰就是艾思的铠甲。尽管弹头很顽强,试图穿透这层厚厚的铠甲,在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下,咝咝地往里钻,顶进去十多厘米,眼看就要接触到身体,能量消耗殆尽,初速为每秒200米的弹头最终停在了冰内。

作为一颗子弹,它的生命已经结束,只是一粒卖不出价钱的废铜。

艾思的嘴巴微张,对彭七月说着什么,可是彭七月听不清楚,他的听觉越来越缥缈,触觉越来越麻木,他的世界越来越寒冷,飘起了鹅毛大雪,他想挪动一下身体,发现四肢已经被冻僵,脚下踩的不是坚硬的水泥地,而是厚厚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仿佛站在林海雪原。彭七月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艾思如同踩着雪撬板,轻盈地滑出了拘留室,消失了。

“我……就……这么……牺牲了?”

“这样……算不算……烈士?……”

“艾思……我……爱死你了……”

彭七月的思维就象那颗射进冰里的弹头,终于停滞下来。

12

瑞金医院的太平间门口,最近多了两名神秘的家伙,他们老在走廊上晃来晃去,每当有护工把尸体推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全神贯注,一对眼珠子发光,象抢银行的歹徒看见了成箱成捆的现金……

他们就是张厚与吴薄。他们曾经“张牙舞爪”,如今却变得畏首畏尾、缩手缩脚。没办法,这就是生活。

他俩分工明确,一个望风,一个溜进去偷拍。每天一个的“指标”还不算太苛刻,一个礼拜下来,进度没有拉下。

以下是他们的工作记录:

星期一上午,一个被汽车撞死的老头。

星期二下午,一个因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的老妇人。

星期三晚上,一个遭遇歹徒、被匕首捅破心脏的出租车司机。

星期四中午,一个患白血病去世的女孩。

……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既可以安慰痛失爱女的中年夫妇,也可以安慰张厚与吴薄。

白血病女孩被推进太平间后,负责望风的张厚因为尿急去了洗手间,偏偏这时候,悲痛欲绝的女孩父母带着几个亲属一路嚎哭着赶来,欲再看女儿一眼,结果发现自己的女儿躺在停尸床上,身上的裹尸布被揭开了,一个戴眼镜的家伙拿着手机正在咔嚓咔嚓,一会儿横拍一会儿竖拍,挺带劲……

张厚没在“现场”,他逃得快,吴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新买的索爱手机被摔成了一堆报废的零件,丧女之痛化作疾风暴雨的拳脚,席卷了吴薄单薄的身体,短短的一分钟,吴薄就领教了什么叫“暴打”、“痛殴”、“海扁”……他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脸色比太平间的尸体还要难看。

验伤单是这么写的:脑震荡、软组织挫伤、第四和第六根肋骨骨折……

在吴薄养伤期间,张厚再也不敢去医院了,他削尖脑袋打听到几个车祸发生频率最高的路口,便风雨无阻地守在那儿,比站在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还要全神贯注。可惜他运气不好,整整三天,别说撞死人,连个受伤的也没有,只有一起小小的车辆碰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