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5页)

从现场情况看,下面的那条山沟地势陡峭,沟底有一条冻死的小河。下到沟底的陡坡原本没有任何道路,只是从昨天到今天走的人多了,才形成一条路。

我们沿着那条刚刚踩出的新路,一步一滑地下到沟底。昌平县公安局的刑警,已经在现场附近十几米范围内,拉了一条警戒线。周峰正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研究着那具已经严重腐烂,几乎只剩一堆枯骨的残破尸体。

向负责警戒的刑警出示过证件后,我们走到周峰身旁。偶一侧头,我看见项真面色苍白,满脸惊骇的神情。我想,她终于发现了,坐在明亮的办公室看看档案里的文字描述,然后依靠自己的想象炮制出一篇文字报道是一回事,而在现场身临其境,直面惨淡的死亡,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似乎是已经感觉到我们的到来,周峰蹲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说:

“我们要修改时间表了,这是更早的一个!”

也许是比我们早到,而沟底更冷的缘故,周峰的嘴唇看起来有点发青。

我说:

“能确定吗?不需要再做进一步检验了?”

周峰说:

“基本能确定。一样的旅行包,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分尸手法。尸体分六段,头、躯干,还有四肢。连分离的位置,都基本一模一样。尸体被分成两包,躯干装在一个包里,头颅和四肢装在另一个包里,完全一样。”

我注视着那两个敞开来放在地上的蓝色旅行包。旅行包很脏,表面除了自然积累的厚厚灰尘,还有些斑驳的水渍样的痕迹。我想,那是尸体经过腐烂、液化,液状物质朝外渗出时留下的痕迹,还有雨雪经过融化、风干,然后留下的痕迹。

“还有。”

周峰指了指夹杂在尸块之间,已经被揭开的那些白色塑料薄膜。我知道那是用来包裹和隔离尸块用的,仅凭肉眼观察我就能确定,它们和以前发现的那些薄膜一模一样。

“我敢打赌,只要把这些拿回去化验,我们马上就能知道,这是同一种用来保存食品的塑料保鲜膜,甚至连品牌都一样。”

我看了看四周。由于救援行动从昨晚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参与救援的交警和999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又为数众多,因此,现场到处是凌乱的脚印,随处散落着车祸遇难者随身携带的各种物品。显然,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刑事案件现场的勘验价值,我们不可能在这里找到任何脚印之类的遗留痕迹。

“老默,你看这个单独的包装袋。”

周峰说。

我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见一个已经干瘪的,被打开了的白色塑料袋。

“我勘察过了,那包装袋用来包裹一样的东西。”

我说:

“内脏?”

周峰点点头。

我说:

“在这附近发现花束或者疑似花束的东西了吗?”

周峰说:

“你是说由马蹄莲和菊花组成的花束吗?我听谷志军和你提起过,但我没有注意。来到现场之后,我就一直在忙这具尸体。如果你们找到了,就能根本确定了。”

我对邓浩说:

“快,找找看。”

我和邓浩一起,在装着尸体的旅行袋周围仔细寻找。没过多久,我们就在离旅行包大概五六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把用专用包装纸和包装绳捆扎在一起的已经干枯了的花枝。我想,那一定就是凶手留在现场的鲜花了。

我和邓浩走到花枝旁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那把花枝。那些花已经完全干枯了,我示意邓浩,让他把花枝装进证物袋,以便拿回局里做检验。邓浩却一动也没动,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花枝看,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在邓浩发愣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抬头望了望上方那似乎遥不可及的高速公路,在没有任何现成道路的情况下,从高速公路的路基沿着陡坡下到沟底,无疑是件很艰难且很危险的事情!

我目测了一下这条山沟的沟底边沿到旅行包最后停留位置的距离,大概有十几米。那么,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凶手徒步走到沟底,抛尸然后离开;另一种可能是凶手站在路基上抛落旅行包,然后,旅行包呈自由落体状态,落在沟底,由于惯性作用滚到了离沟底边沿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呢?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凶手历经艰险来到沟底,为了什么?旅行箱所在的位置比较开阔,在路基上朝这边望,稍加注意就有可能被发现,显然没有达到最佳的隐藏效果;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旅行包自由落下时,不管翻滚的频率和幅度有多大,惯性有多强,都不大可能在落地后再滚出多达十几米远的距离!那么,现场的这束花呢?花束是不可能自由落体到这个位置的。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凶手徒步来到沟底抛尸,然后留下这把花。从现场的自然情况来看,单就抛尸而言,凶手似乎没有必要冒如此的风险,付出这样的辛苦,从路基上把尸体直接扔下来似乎更简单,同样能够达到抛尸的目的。那么,冒险下到沟底,是为了抛尸呢,还是为了留下鲜花?或者,抛尸根本就是次要的,在现场附近留下鲜花才是主要的?!再或者,抛尸并留下鲜花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因为只有下到沟底,才有可能在尸体附近留下鲜花。如果鲜花是一种仪式,那么很显然,这种仪式对凶手而言有着极其重要且异乎寻常的意义!足以让他甘冒风险也必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