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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妮打开心理系实验室的灯,史蒂夫跟进来。“遗传语言一共就四个字母,”她说,“A、C、G和T。”

“为什么是这四个?”

“分别代表腺嘌呤、胞嘧啶、鸟嘌呤和胸腺嘧啶【22】 呗。DNA分子的两条螺旋线就靠这些化合物连接。遗传学的单词和句子就靠它们组成,比如‘一只脚长五根脚趾’。”

“但每个人的DNA肯定都是‘一只脚长五根脚趾’啊。”

“说得对,你的DNA,我的DNA,世界上所有人的DNA都差不多。我们的DNA甚至和动物也有不少雷同,毕竟它们体内的蛋白质也和我们一样嘛。”

“那你怎么分得出我和德尼斯DNA中的不同呢?”

“在单词和单词之间,有一些不代表任何内容的字母,好比是无意义的音节。它们就像是句子之间的空格,我们管它们叫寡核苷酸。比如在‘五根’和‘脚趾’之间,可能就会有段写作TATAGAGACCCC的寡核苷酸,重复好几遍。”

“谁都有TATAGAGACCCC?”

“是的,但是重复次数不同。你重复三十一遍TATAGAGACCCC的地方,我可能重复了两百八十七遍。重复多少遍其实不重要,因为寡核苷酸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要怎么比对我和德尼斯的寡核苷酸?”

她取出一块形状和大小都和书本相类似的矩形盘。“我们会先往盘子里倒凝胶,然后在凝胶上切出一道道缝隙,再把整块凝胶板放进这里面,”长凳上放着一只小玻璃缸,“之后我们再给凝胶通电,让DNA的碎片沿直线穿过凝胶,这要持续一两个小时。小个儿碎片会比大个儿的速度快。也就是说,比起我那二百八十七遍的寡核苷酸,你的三十一遍会率先走通凝胶。”【23】

“你怎么能看出来它们走了多远呢?”

“我们有指示剂啊,这是种化学试剂,能粘在特定的寡核苷酸上。比方说我们的指示剂能吸附序列为TATAGAGACCCC的寡核苷酸,”她抓起一块抹布似的东西给他看,“那就先把这块尼龙膜浸入指示剂溶液里,再摊到凝胶板上,DNA碎片就被吸附到膜上了。指示剂会发光,这样就能给胶片曝光了。”她看向另一只玻璃缸。“看来丽莎已经盖上尼龙膜了,”她低头凝视着,“图案想必已经印上去了,只要把胶片洗出来就好了。”

简妮用化学制剂洗过胶片,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史蒂夫守在旁边,企图看清片子上的图案。他的身世秘密全在那页胶片上了。但透明塑料片上只有一个梯子形的图案。终于,简妮关上水龙头,甩干水迹,把片子钉在灯箱前。

史蒂夫看得目不转睛,片子上显出一条条竖直纹路,每道纹路之间相隔四分之一寸,好像灰色的跑道。片子底部给跑道一一编上号,从一到十八。跑道间有几个清晰的黑色标记,呈连字号形状。他完全看不懂。

简妮说:“黑色标记显示你的基因碎片沿着跑道跑了多远。”

“但是每条跑道上都有两个标记啊。”

“那是因为你有两链DNA嘛,父母各传给你一条。”

“对,双螺旋结构。”

“是的,而且你父母的寡核苷酸各不相同。”她看了看实验笔记,然后抬头道:“你准备好看结果了吗?”

“准备好了。”

“好吧,”她又低下头,“三号跑道是你的血样。”

两个标记相距一寸,处在跑道正中。

“四号跑道是控制样本,可能是我的血样,也可能是丽莎的。标记应该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的确。”两个标记非常接近,已经走到胶片底部,都快挨着数字了。

“五号跑道是德尼斯·平科尔,位置和你的一样吗?”

“一样,”史蒂夫说,“完全一样。”

她看着他,开口道:“史蒂夫,你们是双胞胎。”

他不肯相信:“实验就不可能出错吗?”

“当然有可能,”她说,“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父母亲双方的DNA在某个片段完全相同。所以我们一般要检验四组不同的碎片,寡核苷酸、指示剂也都不同。这样一来,出错概率就能降到亿分之一。丽莎还会做三次实验,每次半天。但最后的结果想必还是那样,你说呢?”

“好吧,”史蒂夫叹了口气,“我还是相信的好,可我这来历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妮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起来你说过‘我连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而且从你对你父母的描述来看,他们是那种喜欢子孙满堂的家长,最好有三四个孩子。”

“是的,”史蒂夫说,“但我妈怀孕困难,嫁给我父亲十年之后才有了我,那时候她都三十三了。她为了这还写了一本书呢,书名就叫《不能怀孕怎么办》。这是她第一本畅销书。写书赚来的钱她就在弗吉尼亚州买了间避暑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