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艾琳赤裸着躺在床上。她一动不动,浑身僵硬,肌肉紧绷,直直地盯着空白的天花板。索尼娅在她右边,脸朝下,四肢在床单上大咧咧地伸展开来,睡得正熟,打着呼噜。索尼娅的右手软软地搭在艾琳的腰上。沃尔夫在艾琳左边,面朝她侧躺着,迷迷糊糊地抚摸着她的身体。

艾琳想:好吧,这事没要了我的命。

这场游戏的主题是拒绝和接纳索尼娅。艾琳和沃尔夫越是拒绝她、虐待她,她就越有激情,直到最后关头沃尔夫抛下艾琳,和索尼娅做爱。这是一出沃尔夫和索尼娅显然烂熟于心的剧本,他们以前就这么干过。

艾琳从中并没有享受到什么快感,但她也没觉得恶心或是受辱。她只是感觉自己被背叛了,被自己背叛了。这就像去典当情人赠予的珠宝,或是剪掉长发来还钱,或是送一个小孩去磨坊干活。她虐待了自己。最糟糕的是,她所做的事从逻辑上看,是她过去生活的顶点,离家出走八年以来,她一直在一个光滑的斜坡上慢慢下滑,斜坡的终点是成为妓女,而现在她感觉自己来到了坡底。

抚摸停止了。她往侧面瞥了瞥沃尔夫的脸。他的眼睛合上了。他睡着了。

她心想,不知道范德姆出了什么事。

有地方出了问题。也许范德姆在开罗跟丢了沃尔夫的车。也许他出了交通事故。不管什么原因,现在没有范德姆照拂她了。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成功地让沃尔夫忘记了在午夜时给隆美尔发消息——但现在要怎么阻止他在另一天夜里发消息呢?艾琳必须去总司令部告诉杰克斯到哪里去抓沃尔夫。她得溜走,现在就走,找到杰克斯,让他把手下的人从床上叫起来……

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沃尔夫可能醒过来,发现她不见了,于是再度消失。

他的无线电在船屋里吗?还是在别处?这也许会让一切情况变得不同。

她记得范德姆昨晚提到了某个东西——那真的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吗?“如果我能拿到《蝴蝶梦》密码的密钥,我就能冒充他发无线电……这能彻底扭转形势……”

艾琳想:也许我能找到密钥。

他说过那是一页纸,写着如何用书来加密信息。

艾琳意识到她现在有了一个找到无线电和密钥的机会。

她必须搜查船屋。

她没动。她又害怕了。万一沃尔夫发现她在找东西……她还记得他关于人的本质的理论:世界上的人分为主人和奴隶。奴隶的生命一文不值。

不,她想,我可以在这里留到早上,然后我告诉英国人去哪里找沃尔夫,他们会搜查船屋,然后——

万一到那时沃尔夫已经走了怎么办?万一无线电不在这里呢?

那样一切都白费了。

沃尔夫的呼吸现在缓慢而平稳:他睡熟了。艾琳手往下伸,轻轻地拿起索尼娅的那只手,把它从她的大腿上移到床单上。索尼娅没有反应。

现在他们两人都没有碰着她了。这让她放心了不少。

她慢慢地坐直身子。

床垫上的重心移动惊扰到了另外两个人。索尼娅咕哝了一声,抬起头,转了个方向,又开始打起了呼。沃尔夫翻了个身,但没有睁开眼睛。

艾琳缓缓移动着,警惕着床垫的每一点儿变化,让自己翻了个身,这样她可以面朝床头,用手和膝盖支撑身体。她开始辛苦地往后爬:右膝,左手,左膝,右手。她盯着那两张熟睡的脸。床尾似乎有几英里那么远。再细微的声音在她听来也犹如雷鸣。一辆驳船经过,水波带得船屋轻轻摇晃,艾琳在这阵扰动的掩护下迅速爬下了床。她扎了根似的站在原地,盯着另外两个人,直到船屋停止移动。他们仍然熟睡着。

该从哪里搜起?艾琳决定要有条不紊地从前往后搜。船首是浴室。她突然意识到她本来也需要去浴室。她踮着脚穿过卧室,走进了浴室。

她坐在马桶上四下打量。无线电可能藏在哪里?她其实不太清楚这东西有多大:手提箱那么大?公文包那么大?手提包那么大?这里有一个洗手池,一个小浴缸,墙上有一个橱柜。她站起来打开了橱柜。里面有剃须用具、药丸、一小卷绷带。

无线电不在浴室里。

她没有勇气在他们睡觉时搜查卧室,现在还没有。她经过卧室穿过帘子走进起居室。她迅速四下张望了一番。她觉得有必要抓紧时间,强迫自己要冷静和仔细。她从右舷开始。这里有一张矮榻。她敲了敲它的底座:是空的,无线电也许藏在下面。她试着把它抬起来,抬不动。她围着矮榻边缘看了一圈,发现它是被螺丝固定在地板上的。螺丝很紧。无线电不会在下面。接下来是一个高橱柜。她轻轻地打开柜门。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立刻僵住不动。她听见卧室里传来咕哝声。她等着沃尔夫分开帘子跳出来,把她逮个正着。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