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5页)

阿卜杜拉是个贼。

沃尔夫喜欢他。他狡猾,谎话连篇,冷酷,慷慨,总是笑眯眯的。对沃尔夫来说,他身上体现了中东地区历史悠久的恶行和美德。他那支由子女、孙子孙女、侄子侄女、表侄们所组成的大军在开罗入室盗窃和街头行窃已经有三十年了。他的触手无孔不入,他是个大麻批发商,他对政客们有影响力,他还拥有博卡半数的房子,包括法赫米太太那栋。他和四个老婆住在老城里一栋破败的大房子里。

他们跟着两个军官来到新城中心。阿卜杜拉问:“你要一个公文包,还是两个都要?”

沃尔夫想了想。一个是偶然被盗,两个就像有预谋的了。“一个。”他说。

“哪个?”

“无所谓。”

沃尔夫发现橄榄树别墅不再安全之后就考虑过找阿卜杜拉帮忙,但他当时决定不找他。阿卜杜拉肯定可以找个地方把沃尔夫藏起来——也许藏在一间妓院里——基本上想藏多久就能藏多久。但一旦把沃尔夫藏起来,他就会开始和英国人谈判,把沃尔夫卖给他们。阿卜杜拉把世界分成两半:他的家人和其他人。他对家人非常忠诚,全心全意信任他们;他欺骗所有其他的人,也认为其他人都想骗他。所有的生意都是在互相怀疑的基础上做成的。沃尔夫发现这一套令人惊讶地管用。

他们来到一个繁忙的街角。两个军官闪避着来往车辆,穿过马路。沃尔夫正打算跟上去,阿卜杜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我们在这里下手。”阿卜杜拉说。

沃尔夫举目四望,审视着建筑物、人行道、路口和街头小贩们。他缓缓露出笑容,点点头。“无懈可击。”他说。

他们第二天下手。

阿卜杜拉挑选的抢劫地点的确无懈可击。这是一条繁忙的侧街和主干道的交会处。街角有一家咖啡馆,露天的桌子把人行道宽度减少了一半。咖啡馆外面靠主干道这一侧是一个公交车站。尽管被英国人统治了六十年,排队等公交车的想法在开罗从来没被接纳过,所以那些等车的人只在已经很拥挤的人行道上打转。侧街上要开阔一些,虽然咖啡馆在这一侧也有桌子,却没有公车站。阿卜杜拉留意到了这个小缺陷,于是安排了两个杂技演员在那里表演作为弥补。

沃尔夫坐在街角的一张桌子旁,从那里他可以同时看到主干道和侧街。他担心事情也许会出差错。

军官们也许今天不会回军营。

他们也许会走另一条路。

他们也许没带公文包。

警察也许会到得太快,把所有人现场逮捕。

那男孩也许会被军官们抓住盘问。

沃尔夫也许会被军官们抓住盘问。

阿卜杜拉也许决定不这么大费周章地挣钱,他只需联系范德姆中校,告诉他今天中午12点他可以来纳斯夫咖啡馆逮捕阿历克斯·沃尔夫。

沃尔夫害怕进监狱。他不只是害怕,他吓坏了。这个念头让他在正午的阳光下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有沙漠的空旷苍凉作为安慰,无需美食醇酒佳人他也能生活;如果有都市的奢华作为安慰,他也可以摒弃沙漠的自由而生活,但他无法承受同时失去二者。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一点,这是他的秘密梦魇。生活在一间狭小、灰暗的牢房里,与社会渣滓为伍,(而且他们全是男人),吃着糟糕的食物,永远看不见蓝天、无尽的尼罗河、开阔的原野……哪怕只是想想,恐惧也从他心头掠过。他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的。

十一点四十五分,打扮得臃肿邋遢的阿卜杜拉蹒跚着经过咖啡馆。他看起来无所事事,但黑色的小眼睛却犀利地扫视着四周,检查着他的安排。他穿过马路,从沃尔夫的视野里消失了。

十二点过五分,沃尔夫从成群的脑袋中远远地看见两顶军帽。

他坐在椅子的边缘。

军官们走近了。他们拿着公文包。马路对面一辆停着的车把空转的引擎油门加大。

一辆公车开到车站旁。沃尔夫想:这不可能是阿卜杜拉安排的,这是运气,也算意外之喜。

军官们离沃尔夫只有五码了。

马路对面的汽车突然开动了。这是一辆黑色帕卡德大轿车,引擎动力充沛,车里铺设着柔软的美国弹簧。它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大象一样,对主干道上的车流不管不顾,朝侧街冲过来,挂在低速挡的马达呼啸着,喇叭响个不停。在街角离沃尔夫坐的地方几英尺外,它一头撞在一辆旧菲亚特出租车的车头上。

两个军官站在沃尔夫的桌子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车祸。

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阿拉伯人,穿着一件西式衬衫,戴着土耳其毡帽,从车里冲了出来。

一个穿着马海毛西装的年轻希腊人从帕卡德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