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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森的病床在升高抬起,他躺在被窝里,长期瘫痪的身体越往下面越小,终于没有了。

他那脸前面是一台控制器,像排箫或透明塑料的口琴。他的舌头像管子一样绕着一根管子的端口,用呼吸器输来的气吹了一口,他的床便嗡嗡地响了起来,把他微微地转向了史达琳,也抬高了他的头。

“我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感谢上帝,”韦尔热说,“那是对我灵魂的拯救。你接受了耶稣吗,史达琳小姐?你有信仰吗?”

“我是在浓厚的宗教气氛里成长的,韦尔热先生。宗教给你的一切我都有。”史达琳说,“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打算把这东西别在你的枕头套上。它在那儿不会碍你事的,是吧?”她的声音太活泼,带护士味儿,跟她的身份不大相称。

她的手在他的脑袋边,看见这两种人体表面组织在一起并非没有影响她的工作;韦尔热植在面骨之上供给营养的血管里的血流脉动更影响着她。血管有规律的张弛像是吞食着食物的蠕虫。

谢天谢地,她终于牵着电线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录音机和麦克风旁。

“联邦调查局特工克拉丽丝·史达琳,编号5143690,为梅森·R.韦尔热,社会保险号475989823,在本件所注明的日期里于其住宅宣誓验证,录下以下证词。韦尔热先生深知他已从第36区的联邦检察官和地方当局获得豁免权。附上双方联合签署的、经过宣誓及验证的备忘录。

“现在,韦尔热先生——”

“我想和你谈谈野营的事,”他随着下一次的呼吸插嘴说,“那实质上是我记忆中重现的一次美妙的童年经历。”

“这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谈,韦尔热先生,我认为我们还是——”

“我们可以现在就谈,史达琳小姐。你瞧,它很重要。我就是那样遇见了耶稣的。在我要跟你谈的事里它是最重要的了。”他停下来等候机器送气,“那次圣诞节野营是我父亲出钱办的,所有的钱全由他出,密执安湖上125个人露营的钱。有些人很不幸,为了一块糖什么事都肯干。我也许占了便宜,也许他们不肯吃巧克力和照我的意思办时,我对他们粗暴过——我什么都不隐瞒,因为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意义了。”

“韦尔热先生,我们来看看材料——”

他没有听她的,只在等机器给他送气。“我已经得到豁免,史达琳小姐,现在没有问题了。我从联邦检察官那里得到了豁免,我在奥因斯磨房从地区检察官那里得到了豁免,哈利路亚!我自由了,史达琳小姐,现在没有问题了。我在他面前没有问题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他就是复活的耶稣,我们在野营地叫他做复主,我们把他变成了当代的耶稣,你知道,复主。我在非洲为他服务,哈利路亚;我在芝加哥为他服务,赞美他的名;我现在还为他服务。他会让我离开病床的;他会打击我的敌人,把他们从我面前赶走。我要听见我敌人的女人哭诉,而现在一切都没问题了。”他被唾沫呛住了,停止了说话,额头上的血管搏动着,涨得乌青。

史达琳站起来找护士,但是还没有走到门口,便被他叫住了。

“我没事了,现在行了。”

也许直接提问会比诱导好。“韦尔热先生,在法院指定你去找莱克特博士治疗之前你见过他没有?你在社交场合见过他没有?”

“没有见过。”

“你们俩都是巴尔的摩爱乐乐团的理事。”

“不,我做理事只是因为我捐款,我只在投票时派个律师去。”

“莱克特博士受审时你没有提供证词。”她学会了在给他送气后提问。

“他们说他们有足够的证据定他六次罪、九次罪,可是他却以精神错乱为由进行申诉,把他们的指控全部驳倒了。”

“法庭判定他精神错乱,莱克特博士没有申诉。”

“你觉得申诉不申诉很重要吗?”

经过这一问,她才觉察到这人的心灵。他颖悟、深沉,跟他对她所使用的词语不同。

大海鳝此刻已经习惯了灯光,从鱼缸岩石缝里游了出来,开始不知疲倦地转起圈子,一条起伏旋转的褐色彩带,不规则地撒上了些浅黄色的斑点。

史达琳一直觉得海鳝在她眼角游动。

“那是宫崎县北乡惠那村的海鳝,”梅森说,“在东京还捕到一条更大的。这条算是第二大的。

“它一般叫做凶残海鳝,你想知道命名的原因吗?”

“不想。”史达琳说,翻了一页笔记本,“那么,是你在按法庭要求进行治疗时请莱克特博士到你家里去的。”

“我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了,我全都告诉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是因为捏造的骚扰条款受到指控的,后来得到了宽大处理。法庭要求我做五百个小时的社会服务,在狗栏劳动,并到莱克特博士那儿接受心理治疗。我以为如果能把博士也拉下水,他为我治疗时就会放宽一些,即使我有时缺席,或在约见时有点神志恍惚,他也不会妨害我的保释。”